孙黄二人穿门而过,逃出那间即将被火焰吞没的禅堂后,只觉四周的空气骤然一冷。
而下一秒映入他们眼帘的事物,又让他们的心中也是一寒。
此时他们来到的地方,是一间天花板十分低矮、但占地面积却很大的屋舍,类似於那种可以容纳几十人的大通铺。
这地儿在现实中对应的应该是僧人们晚上睡觉的场所,不过在这“第二层”中,这儿却被搞得像是停屍房一样。
此刻孙亦谐和黄东来放眼望去,只见面前这上百平米的空间里,散乱地摆放着十口棺材;本身这场面就已经有点可怕了,而更可怕的是,那些棺材里,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有动静的。
就是那种……有活物在内部敲打、抓挠棺材板的动静。
“我靠,拍僵屍片呐?”这一刻,孙亦谐几乎是本能地吐了个槽,以此缓解一下自己内心的恐惧。
不料,他话音落地,那些棺材里的动静忽然变得更大更频繁了,就仿佛是棺材里的那些“东西”听到了他讲的话,并立刻做出了回应一般。
“妈个鸡,这么吓人啊……”孙亦谐吞了口唾沫,心中发虚的他,紧跟着就转头对黄东来道,“黄哥,我看此地也不宜久留,要不咱们先撤吧?”
说着,他就想转身再从门那儿出去。
“撤个毛啊?”黄东来却道,“哪儿有能‘久留’的地方啊?你走到哪里还不都是这种阴间场面,咱总不见得去找个柜子躲起来咯?”
“也不是不行啊。”孙亦谐闻言,两眼放光,他似乎对“找个柜子躲起来”这方案非常感兴趣。
但黄东来自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你个老六能不能要点脸?”
“干嘛?你胆子大,那你开一个试试啊?”孙亦谐几乎是本能就顺着对方的话拱上了火。
“开就开!”而黄东来呢,因为他刚刚才发现了自己的道力有大幅提升,此时正处在极度膨胀的状态,故胆子也大了起来。
被孙亦谐这话一拱,黄东来真的说开就开,他一个侧身就用村好剑撬开了身边一口棺材的一角,然后抬手一掀,迅速由那个角上的开口把整块棺材板给掀翻了。
那棺材盖儿一落地,就有一个人影从里面坐了起来。
黄东来嚣张是嚣张,但可没丧失理智,这一瞬,他还是很戒备地退了两步,与孙亦谐一同凝神关注着那坐起的身影究竟是什么……
两秒后,借着这屋内墙壁和柱子上那些烛台发出的亮光,他们很快看清了……
“诶?秦风?”孙亦谐小眼一眯,比黄东来先一步看清了对方的脸,“你怎在里面?”
“是啊。”黄东来随即也接道,“之前你不是在茅厕门外等我吗,怎么一眨眼跑到这棺材里去了?”
秦风这时摆了摆手,先大口喘了一阵气,过了几秒才回道:“哈啊……哈啊……甭提了,我们被偷袭了……”
“偷袭?被谁?‘我们’是指除了你还有别人吗?”黄东来疑道。
“是……我和於大爷……”秦风喘到这儿,方才缓过来一些,於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慢慢爬出了棺材。
这时孙亦谐和黄东来才发现,秦风的身上负了伤,其衣襟上一片鲜血淋漓,想来这也是为什么他得慢慢爬出来,而不是像个武林高手那样轻松地翻身跃出。
“你没事吧?”孙亦谐看到那些血迹便问道。
“没……没事……”说是这么说,但秦风的面色却是相当憔悴,“这伤……是两天前留下的了,已经好很多了……”
“什么?”黄东来惊道,“我俩分开才二十分锺不到吧?”
“呵……”秦风苦笑一声,
“在这地方,这点事也不算奇怪了吧?”“嗯……也对。”黄东来点点头,不再纠结那些,复又问道,“那你和於大爷是怎么被偷袭的啊?”
秦风微微皱眉,好似是回忆了一下,再道:“大约两天前,我在一间厢房门口遇上了於大爷,当时他正在和一个怪物打斗,我便上去帮忙,这伤……就是那时负的。”他微顿半秒,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伤口,“我们好不容易解决了那只怪物,於大爷正给我疗伤时,却有个人影突然过来偷袭了我们,之后我就两眼一黑……等我再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了一口棺材里,且从内部怎么也打不开棺材盖,我大声喊,好似也没人能听见,但我却能听到一些来自外面的声音,比如我方才就听见了你们的说话声……”
言至此处,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赶紧又接道:“哦,对了,於大爷应该是和我一起被偷袭的,既然我还活着,或许他也没死……”说着,他就看向四周那些棺材,“要不咱们找找,兴许能把他也找出来。”
“哦……行,那咱们分头找吧,每人一个方向,能快一些。”黄东来说着,分别看了看孙亦谐和秦风。
“那我去那边。”孙亦谐这时很干脆地应道。
“好,我去那边。”秦风也指了个方向,随即就要转身往那儿走的样子。
然,就在他转过去的那一刹……
伴随着“呼呼”两阵衣袂破风之声,孙黄二人像是两枚出膛的炮弹般从后方朝他扑了上去。
一息之间,这个“秦风”便被面朝下扑倒在地。
紧接着,黄东来便面朝这个“秦风”脚的方向,坐在他屁股上,用双臂将其双脚朝后弯曲,夹在了自己腋下,牢牢锁住。
而孙亦谐则是面朝着这个“秦风”头的方向,坐在他腰上,俯身给他上了个完全成型的裸绞。
看到这儿想必看官们也都清楚,这个“秦风”,是假的。
他和前文书中那个“汪三”是同一个人,或者说……是同一只伥鬼。
此处书中代言,这只伥鬼,真名叫黄大琦,乃是被死肖中的“降娄狗”所转化,对应的是“七邪”中的“妄”;他也是“七邪”之中唯一一个并非由僧人转化、而是由寺外之人所变成的伥鬼。
至於他一个外人是怎么会加入到这伥鬼队伍之中的呢……这事儿也是缘分到了。
且说这黄大琦,他本来就是个骗子,而且是行业里最下作的那种败类。
或许有人要说了,骗子还有啥行业不行业的?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那当然是能的了……
既然绿林道能分出个“一十三道”来,那骗子有啥不能的?
事实上,偷抢赌骗,这些样儿样儿有说法,也门儿门儿都有规矩。
比如这“骗”吧,和“赌”同属“千门”,而千门中人,按阶级和职能,又分为“上八将”和“下八将”:上八将为正、提、反、脱、风、火、除、谣,下八将为撞、流、天、风、种、马、掩、昆。
咱前文书中曾出现过的那位“风里酥”姑娘第二卷第二十一章,被双谐雇佣去给假双谐设局的职业女骗子,要分的话,就属下八将中的“风”。
那么黄大琦算哪一将呢?
哪个都不是。
若要按“一十三道”的说法,他就是妥妥儿的皮子道。
正经的千门中人,不说回回都挑那种为富不仁的大户下手吧,至少也是挑那种本身贪心、色心较盛的人去骗,而且是会给人留活路的,不会一单买卖下来弄得人家家破人亡、死路一条。
但黄大琦属於那种……只要有利可图,便完全不挑目标,甚至更加倾向於去欺软怕硬、欺负老实人的骗子。
他不仅是不遵守行业的规矩,还连一丝良心和底线都没有:什么骗来京赶考的学子随身的行李,拿了人的盘缠也就罢了,还把人家身份文牒直接扔河里……设局诓走穷人家仅有的一张地契,拿去跟高利贷换了钱,自己遛了……还有把良家妇女拐进窑子,谎称是自己女儿,然后从老鸨那里拿了卖身钱,把姑娘扔窑子里自己跑路等等。
总之就是啥缺德事儿他都干得出来,只要能吃干抹净绝不考虑别人事后死不死。
他此前来到智化寺中,也不是来烧香拜佛的,而是来物色目标的,他是打算在暗处偷听别人求签时询问的事情,以此来作为诈骗的突破口。
就这么一位,被诱为伥鬼那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不过,这黄大琦的战力,却是“七邪”之中最弱的;单论身体能力,他只能算是流江湖人物的那个水平,而且他并不具备变身成“怪物”来强化自己的能力。
黄大琦这“妄邪”唯一的能力就是伪装,即变成各种人的模样。
他就是靠着这个能力和自己的骗术,以偷袭的手法,在这“第二层”里捕获了众多的“贡品”,并把他们囚禁在了这些棺材里。
其实列位仔细想想,不管是他此前化身汪三跟於渐离说的话,还是刚刚跟双谐的对话……里面都是有破绽的。
只是,身处这种环境下,并非每个人都能非常冷静地识破他。
於渐离这种在一开始能对他有所怀疑的,已经算不错了,换做一般人……比如先前那位周氏,都不需要他这“妄”来骗,“淫”都能把人骗走。
然而,黄大琦,他这回遇到的,可是孙亦谐和黄东来啊。
这两条……这两个货,是你能骗得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