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就算魏公公把这两艘船上的所有人都给灭口了也没用,因为在长崎那边还有负责接头的人呢……
虽说那些当地的“日奸”只是拿钱办事,并不是对大朙多忠诚,但对方好歹是会定期跟朙这边汇报联络的。
假设今天双谐玩儿脱了死在这里,魏谦随即杀光了目击者,然后自己找个地方躲几个月,再编个双谐已死在日本的谎话回去复命,那可能是瞒得了一时,但后续只要朝廷跟长崎那边的日奸定期联络时又提起此事,魏谦和双谐根本没在长崎露过面的事儿立刻就会穿帮。
所以这事儿真要掩盖的话,魏谦就得在杀光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后,再想其他办法自己去日本,且在去的过程中另找两个人来冒充孙亦谐和黄东来,待三人在长崎的接头人那边露过面后,魏谦再悄悄去把那两个冒牌货杀掉,并伪造出一个说得过去的死因,随后把那两具屍体烧成灰再带回大朙……这样才算处理得基本干净。
至於“买通接头人”这种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那群人连自己的国家和民族都能出卖,这就意味着买通他们根本不可靠,他们今天可以为了你的钱说一,明天就能为了别人的钱说二。
“嗯……”就这么两分锺不到的时间,魏公公脑子里已经把上述这一系列对策以及各种最坏的打算都过了一遍,随即他沉吟一声,就有点想动手了。
他有自信,只要他出了手,两次呼吸之间,就能干掉包括亢海蛟在内的、所有已经登上商船的海盗,随后他便会用轻功飞到对面的海盗船上,震慑住其他喽罗,并威胁那几个负责转锁链的人把笼子拉上来。
假设那几人把笼子拉出海面还得再花个十几秒吧,那魏公公只需半分锺,就能帮双谐回到海面上。
“差不多了,起!”没想到,就在魏公公将动未动的当口,亢海蛟倒是先开口了。
此举,无疑是让其捡回了一条性命……当然只是暂时的。
虽然没有计时设备,但像亢海蛟这种常在海上活动、熟识水性的人,大多都对闭气的时间心里有个数。
咱们普通人憋气的时间通常也就三十秒到一分锺之间,超过一分锺的就算是心肺功能挺强了,且这只是你在一个相对安全平静的环境下的理论值而已,实际真遇到需要憋气的场合,往往这个时间还会缩短;比如你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的计时器来憋气的时间,肯定比你被人扔到海里能憋的时间长。
因此,在淹了双谐两分锺之后,亢海蛟心里估摸了一下,就觉得“差不多”了。
纵然他们是习武之人,也不能太过乐观,要是起手就来个五分锺往上,第一次撩上来人已经淹死了,那就达不到折磨的效果了。
嘶铃铃铃……哗啦啦啦……
伴随着阵阵铁链铰动、铁笼出水的动静,分别关着孙亦谐和黄东来的那两个小笼子很快就浮出水面,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但两人的状态,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见两人在出水的同时,竟然还在说着话,而且是那种说到半截儿的感觉。
“……你看我说的吧,两分锺。”
“妈个鸡的,算了算了,输你一顿日料。”
瞅这状态,这两位好似真的在水下“聊天”一样。
那么这怎回事儿呢?
很简单,就是黄东来施展了“十二谛”中一个小小的法门,让他们俩在水下也可以呼吸并且交谈,所以就如他刚才说的,对他们来说,刚才那两分锺真就是在海平面下“参观”和“聊天”。
当然,“参观”这部分,在他们沉下去之后就发现不成立了,因为大部分海域的海面之下,其实能见度都很低,根本看不到啥,就算是白天你一个猛子扎下去也是乌漆嘛黑的,最多能看到附近几米的事物,您在网上或影视作品中看到的那种周遭一片清澈透明、还能观测到各种鱼类珊瑚的海底镜头,那只是极少数地方才有的风景。
而“聊天”这块嘛,孙黄刚才那两分锺里,除了商量接下来的对策,那就是在打赌了……赌亢海蛟这“第一沉”要过多久会把他们拉上去。
另外,双谐在水下还悄悄干了另一件事,不过这件事是什么,咱这里先卖个关子。
“谑?啥意思啊?”且说这亢海蛟,他一看这两位上来时非但没有任何痛苦的样子,还在聊着天,那吐槽的欲望跟火气是一块儿蹭蹭往上涨啊,“看来我是小瞧你俩了啊……可以啊你们,下去这么半天屁事没有,还在那儿唠嗑……不怕淹是吧?‘笼中对’是吧?我……”
他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发现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化,脚下的甲板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视线的侧面。
“老大!你怎么了?老大!”紧接着,亢海蛟耳边就响起了手下们的叫唤声。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说着话呢,身子已经倒下、侧躺在地了。
诡异的是,尽管身体突然倒地,但亢海蛟的脑子却一点儿都没觉得眩晕啥的,依旧非常清醒,只是他的手脚好像都不受其控制了一样,四肢都在不自主地胡乱动着。
此处书中暗表,亢海蛟中的这玩意儿,名唤“老子没醉”,乃是黄门祖上研发医用丹药时诞生的意外收获,於是后续就被归到了毒药类中。
中此毒者,一开始数分锺内无恙,随即就会一步步出现类似亨廷顿舞蹈症的症状,只不过亨廷顿舞蹈症从发病到恶化会持续数年乃至数十年,但“老子没醉”发作起来基本上每隔五六分锺就会严重一点。
“你……你们做了什么?”被手下们扶起,重新面对船舷后,亢海蛟便冲着对面笼子里的双谐喊了这么一句。
事到如今,他自然也猜到这八成是那黄门少主搞的鬼,故有此一问。
“你都猜到是我做的了,那你就不该问这个问题。”黄东来回道。
亢海蛟闻言,想了想,发现对方言之有理,所以他立刻换了另一个问题:“要怎样你才肯交出解药?”
“那好说。”黄东来回道,“你把我俩和船上的人都放了,并保证之后不会再率人折返回来,我就给你解药。”
亢海蛟有思索了几秒:“你就不怕……我先答应你,待解药生效后再开船杀回来?”
黄东来笑道:“那你怕不怕我给你的解药是假的?”
此言一出,亢海蛟便沉默了,他很快也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双方都没有万全的把握能保证自己在交易后不会被欺骗,所以要让交易成立,就只能无条件信任彼此会守承诺。
“好!大丈夫一言……”亢海蛟想穿了之后,便起了这么个头。
“……驷马难追。”黄东来也接上了。
长话短说,双方确认要交易后,亢海蛟便下令把双谐放了出来。
现在的他,自是不敢妄动。
一来,从刚才到现在,双谐的种种行为都给他以“根本不怕死”的印象,所以用死亡威胁之类的方式逼迫对方交出解药这手……亢海蛟是不会做的,他认为这只会激怒对方,导致对方跟他鱼死网破。
二来,像黄东来这种人身上肯定是毒药解药都有一大堆,除了他本人估计谁也不知道哪样是哪样,直接杀了他然后从屍体上找解药也行不通。
还有……用人质威胁他们就范这手,亢海蛟也不是没想过,但他吃不准自己中的这毒到底啥情况,鬼知道这东西多久会致死,以及拖久了会不会产生某种永久性损伤……他可没那么多时间跟对方谈判拉扯。
因此,按照黄东来提出的要求来“交易”,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从亢海蛟的角度来看,对方这种江湖少侠的信用,肯定比他这个海盗要好得多,应该不会拿假解药出来;退一步说,假设黄东来真的拿假解药来骗他,那他被毒死之后,他的手下们肯定也会马上调转船头去帮他报仇的,所以让他活着、并祈祷他解毒后会信守承诺,才是对方唯一的生路。
那么他会守承诺吗?
肯定不会啊,咱这回书开头就说了,亢海蛟跟双谐那是不共戴天之仇啊,他要是解了毒,绝对会立刻撕毁约定,率人开船杀回来,且这次他为了防止再中毒,连登船都不会登了,直接就开炮把对方的船打沉拉倒。
“那么,请吧。”将一个封口的小瓶交给了亢海蛟的手下后,黄东来便澹定地让对方离开。
亢海蛟也没多话,随即就叫上手下们,让他们利用木板把自己带回了海盗船上。
那名被买通的船头和那些与他一起的船员们,自然也都跟着海盗们一同撤上了海盗船,毕竟他们在商船这边继续待着也只会被其他船员和乘客给撕了。
两边无话,两船随后也分开,各自航向一方。
按照和黄东来约定好的,亢海蛟至少要等两船分离并启航后再服下解药,那解药服下后过一刻锺就会慢慢生效,再过片刻亢海蛟即可恢复如初。
不过实际上呢,两船还没完全分开时,回到海盗船上的亢海蛟已经悄悄让手下把解药给自己灌了。
他显然很着急,生怕一刻锺的航行时间会导致自己过会儿追不上这商船。
所幸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他的船,再过不到一刻锺,就要沉了。
方才在水下的时候,孙黄干的“另一件事”,就是由孙亦谐把手探出笼子,祭出三叉戟,在海盗船的船底切出几道数米长、将裂但未裂的口子,然后黄东来再在那些切口上施加个能在短时间内不漏水的禁制。
见过煮栗子吧?煮栗子时, 先用刀在栗子上浅浅地划几道口子,等加热之后这些切口处就会自然地向四周翘开,这样煮完就方便剥了。
现在亢海蛟这艘船就像是个已经被切好了口子的栗子,再过一会儿船底就要“大开口”,而且由於是如决堤一般突然间爆开一个巨大的口子,猛然冲进来的水流会导致这个口子的四周也都迅速开始崩坏,所以到时候实际的船体损毁度会比孙亦谐划出来的范围大得多。
尽管黄东来给亢海蛟的解药的确是真的,但在亢海蛟服下后不到五分锺,他的海盗船就开始沉没了……
慌张的海盗们到了这时哪儿还能顾得上什么老大啊?自己逃命都来不及呢。
在发现船基本必沉无疑后,船上的海盗们几乎是立马就为了争夺几艘逃生的小船而自相残杀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亢海蛟则像是抽风一样躺在甲板上自己胡乱地扭动、大喊大叫,但根本没人理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弟兄们飞速内耗着……
最后,当这人数过百的海盗团只剩下了最后十七八人时,厮杀终於停止。
小船上的位置,已足够了。
不但够这十七八人乘坐,甚至足够他们把亢海蛟也给抬上去。
结果,那余下的人,也确实没忘了他们的老大,在临上小船之前,他们真的来到了亢海蛟的面前,然后……往亢海蛟身上的各个要害捅了足有十数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没办法,谁让他这个老大平日里一贯没什么信用和仁义可言,那些小的们也怕他一会儿恢复了行动能力,会责怪他们,找他们算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