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邈邈安静两秒，抬眸，乌黑的瞳仁里情绪无辜又无害的，「原来是这样啊。虽然我是第一次听学姐你的名字，但相信我们以后应该还会有更多接触和了解的机会——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儿笑容柔软漂亮，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出来的模样。

任思恬眸里光一冷。

她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苏邈邈的身后突然传来男生低沉松懒的声音——

「栾文泽，吴泓博，叶淑晨，任思恬——你们过来一下。」

「……」

任思恬眸光一闪，压下眼底些许不甘的情绪。她瞥向苏邈邈，看着女孩儿那无辜的神色，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压了一个淡淡的笑。

「来了。」

任思恬抬脚，冲苏邈邈一点头，抆肩走了过去。

苏邈邈面上的笑色逐渐薄淡下来。趁着那边分配参观新生，她转身，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地方。

如今这个新「计算机组」在A大的工作室，要比以前在C城三中大了几倍。

虽然人数只多了两个，电脑桌也只多了两格，但工作室内剩余的空地，足够这十个新生进来之后也不显得拥挤。

组里搁着六张电脑桌，都在远离窗边的一侧。

而入门正对的位置，竪立着一块白板。此时的白板正面还有黑色马克笔的痕迹，上面似乎是几人讨论算法后没来得及抆干净的结果。

苏邈邈又侧过身，看向离门最远的地方。

幷不意外地，她看到了一扇小门——和当初在C城三中计算机培训组的那个小房间一样，这里也多了一个里间。

苏邈邈想了想，实在忍不住好奇——不知道这里间的布置，会不会就像她记忆里，自己和商彦最常上自习的那个小里间一样。

苏邈邈抬脚走了过去。

和那时候的里间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个里间没有通往外间的窗户，而只有一扇看起来隔音效果极佳的房门。

苏邈邈抬手，压下门柄，轻轻推门。

门开一缝。

「别动——！」

工作室里突然响起声音。

包括苏邈邈在内，工作室里原团队的几人和十个新生都楞了一下。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发出处。

——

任思恬脸色难看地站在那儿，似乎是自查失态，她已经在第一时间调整过神情，微微皱着眉。

「抱歉，惊扰大家了。」

跟着，她又看向房间尽头的苏邈邈，「不好意思啊，苏邈邈，只是那里是商彦的私人房间，他不让别人进的，所以刚刚一看见你随便开门，我有点急了。」

她歉意地冲苏邈邈笑了笑。

「你别介意啊？」

苏邈邈目光一闪，收回了手。

「没事，是我鲁莽了。」

站在白板前，商彦开口：「就按刚刚的分配，你们先给他们讲解。」

说完，商彦直接大步走向站在里间门外的女孩儿。

苏邈邈正准备回到房间正中，还没来得及走出两步，便被商彦挡在里间门前。

苏邈邈往左，对面的人就往右。

她往右，对面那人又跟着往左一拦。

苏邈邈：「……」

女孩儿无奈地抬眼，像是被这人闹得没脾气，声音轻软，「商彦，你好无聊。」

「不是要看吗，怎么不进了？」

商彦垂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苏邈邈眼神晃了晃，抬眸，「任思恬说是你的私人场所，我怎么好随便进呢？」

「……」

商彦不做声地盯她两秒，蓦地莞尔一笑。

他撑着膝盖俯身下去，到了一个平视甚至需要他有点仰视女孩儿的高度。

男生面上染着清隽好看的薄笑，「生气了？」

苏邈邈顿了顿，「你桃花真多。」

「？」

商彦难得怔了下，微皱起眉，「任思恬？」他回头，瞥了一眼忙碌的团队队员们，「她以前没有这样过。今天可能只是因爲……」

商彦回眸，哑声低笑，「我家小孩儿太漂亮了。」

「……」

苏邈邈脸颊一热，偷睖了他一眼。她要绕开商彦往回走。

「去哪儿？」

商彦伸手，把人拉回来，「真不进去看了？」

苏邈邈：「私人场所，不看。」

商彦莞尔，「你就是我最私人的，其他有什么你不能看的？」

苏邈邈：「……」

苏邈邈得承认，自己很没出息地被这话取悦到了。

於是商彦拉着她去推开里间的门，又把她带进去时，苏邈邈也就没有抗拒。

在两人身后，里间房门关上的刹那，外间另一个角落里，一直死死盯着电脑的任思恬终於忍不住。

她攥紧了手里的鼠标，用力地咬住唇瓣，扭回头不甘心地看向那个紧闭的房门。

——

半年前，她正式来到这个工作室，那一次实在忍不住好奇地去推门时，从来都寡淡疏懒的男生第一次露出了厉色，冷声喝止了她。

任思恬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商彦的神情。

在发现栾文泽和吴泓博还有叶淑晨，也都像自己一样不被允许进入到那个里间之后，她那些委屈都被她自己遗忘了……直到今天。

苏邈邈的出现。

这个女孩儿的出现终於无比清晰地提醒她，她对商彦隐忍的那些感情都是虚无的幻想而已——她以爲自己只要这样一直沉默安静地陪在商彦身边，不像那些痴蠢的女生那样贸然告白，时间一长，潜移默化，商彦冲早会习惯她的存在。

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商彦的心里就跟那个房间里一样，早就被某个人塞得满满的。

她等再久，只要那个占据的人不离开，她就永无希望……

「——学姐？学姐？？」

旁边两个新生的声音终於叫回了任思恬的意识。

她回过神，冲两人歉意地笑了下，这才重新操作面前的平台，给两个人做数据分析案例的可视化演示。

在两个新生的惊呼和感慨里，任思恬心不在焉地瞥向那间房门。

她捏紧了指尖。

就这样放弃吗？

她爲之付出了那么多——

她不甘心。

……

进到里间之后，苏邈邈步伐蓦地一停。

如同在看见这扇小门时，心里突然无故冒出来的第一反应所感觉到的那样，眼前的这个小房间，几乎是一比一地复制了C城三中科技楼的那个小里间。

就连临门一侧的书桌、书桌上一角的电脑、书桌对面的单人床、床旁边的衣柜……

一切都一模一样。

以至於站在房间内的这一瞬间，她有一种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感觉。

像是突然回到了两年前。

某个夏天的晚上。

苏邈邈心里微微地抽动了下。说不清是疼，还是更爲复杂的情绪，顺着泵出心房的血液，带着那种五味陈杂的感受流淌到四肢百骸里去。

眼眶里微微涌上酸涩。

「我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待一会儿。」

商彦走过女孩儿身旁，坐到书桌对面的两张椅子中的一只上。

他再娴熟不过地拿起桌面上摆着的一本书，修长指节压着书脊，翻过一遍。

沉默几秒，他微撩起眼，笑意倦懒温柔——

「小孩儿，《长恨歌》我已经背过两年了。」

他轻声道。

「你怎么才来。」

「…………！」

苏邈邈瞳仁轻栗了下。

她几乎是克制不住、也不想克制，她几步冲上前，单膝往空着的那张椅子上一跪，双手环住男生的肩，便用力地吻了下去。

眼泪先濡湿了两人的唇。

「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儿含糊的呜咽声，带着负疚的用力。唇瓣间很快多了一点血腥的铁锈味，分辨不出是谁的，可他们谁也不在意。

只有呼吸逐渐加快，彼此心跳声在安静的房间里逐渐清晰可闻，灼热的气息纠缠缱绻慢慢升温。

「……」

商彦垂在椅侧的手慢慢收紧，他几次抬起，最后只克制地停在女孩儿的后腰旁，没有抱上去。

——

他不确定，因爲被这个房间勾回来的无数个漫漫长夜的孤独和痛苦的情绪里，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太用力。

他一丁点都不想弄伤他的女孩儿。

所以他只能拼尽力气地克制着自己……

在商彦不确定脑里那根名爲「理智」的弦儿还能綳多久的时候，里间的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转椅上交叠的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蓦地顿住。

苏邈邈最先回神，睁开的乌黑眼瞳里掠过慌乱湿漉的情绪，她手忙脚乱地从被她完全压在椅背上的男生身上退开。

白晰的脸蛋被羞得通红，更添了两分娇俏的神采。

商彦眸里黑漆漆的。

他停顿两秒，慢慢从女孩儿身上抽离视綫。

望着房门，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进。」

「？」

苏邈邈一懵，门外的人似乎也楞了下。

但只须臾后，不等苏邈邈开口阻止，房门已经被推开。

苏邈邈慌忙背过身，坐到商彦面前的椅子上。

「……」

任思恬站在门外，目光一扫，声音微僵。

「彦神，一个子平台在防欺诈演示上似乎出了点bug，你来看一下。」

「……嗯。」

商彦声音沉哑地从椅子里起身。

任思恬目光晦暗地看了一眼背对着房门坐在男生面前的女孩儿。

她刚要转身，就听身后女孩儿轻声开口：

「商彦……你嘴唇被我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