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连神武校场的古双魂亦惨死在?蛇冷北海的鳞皮鞭之下,虽说冷北海的暗示有栽赃嫁
祸之意,却益发显出此事可疑。
想起符冷二人口中的红岛,帝门,当家等,胡彦之心中一凛:「莫非是赤炼堂排出的杀手?」
以那美貌女子符赤锦的武功行径,更像七玄界的妖魔鬼怪。但无论是镇东将军府或赤炼堂雷
家,都万万不可能与七玄界中人合作。
想着想着,远方忽传两声炮响,一前一后,落日尽头升起橙黄色的蛇状烟花;相隔不久,
又再度炮响,只是这回却在更西之处,耿照大喊:「老胡,你看!」胡彦之逆风笑道:「浮仙
镇那厢,十之八九藏有伏兵!这帮妖人蛇里蛇气,却没料到咱们不去浮仙镇,正所谓蛇鼠......」
他突然闭口噤声,眼神从错愕,意外,最终沉落下来,陷入一股难言的阴冷。
蛇。
钩蛇,?蛇,蛇烟花,如响尾蛇的鳞甲长鞭。以蛇为号的组织门派......胡彦之神情严肃,
对耿照大声喊道:「小耿!你或是流影城,近期可有招惹七玄中人?」耿照愕道:「七......七
玄界?没有啊!我不......」
陡地会过意来,双眉一挑:「你是说,方才那些是七玄界的人?」
胡彦之沉吟不语,片刻后才介面:「东海境内只有一个以蛇为标记的组织,正是七玄之一
的帝窟!据说五帝窟隐藏在一处名为环跳山星罗海的秘境之中,门主之下另有五岛神君,俱
是七玄界中有数的高手。」
「星罗海?」耿照喃喃道:「那是什么地方?是如飞瑶岛等五岛奇英一般,也在海外么?」
老胡摇头。
「不知道!我也没去过,东海老子可说是走遍了,无一处叫环跳山的宗派,更无什么港
湾湖泊叫星罗海的,这肯定是掩人耳目的黑话,但那性符的小娘皮自称神君,说是什么红岛
之主,赖皮蛇也提到帝门中人,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难道他们......是为了赤眼而来?」耿照逆风大吼。
「不知道」。老胡两手一摊,大摇其头。
「五帝窟绝迹多年,有风头说是被正道中人消灭,最起码也是元气大伤,半死不活,这
才毁了与外界互通声息的唯一关哨,从此再无人能出入环跳山星罗海。
按理七玄中人要夺妖刀,也轮不到五帝窟先出手!」与脑海中浮现的见闻逐一印证,更
觉得诡秘重重,暗忖道:「红岛主人若指火神岛赤帝神君,那是姓符没错......但应该是火日玉
精符承明,哪儿来的血牵机符赤锦?说是女儿年纪也不对。
黄岛该是土神岛无疑,可黄帝神君也不叫何君盼,更加不是什么要人照看的小姑娘,这
些是打哪儿冒出的西贝货?」
他苦思难解,急驰剑喉头一甜,忽然呕出一大口鲜血,若非及时抱住马头,只怕已滚落
马背。「老胡!」耿照面色不改,忙探手抓住他松脱的马缰;「你怎么了?」
胡彦之与岳宸风对过一掌,虽以天元掌力卸掉紫度雷绝的霸道掌劲,又得程太医悉心治
疗,内伤却无法在短时间内癒合,再加上锁功簪造成的损害,又迫不得已运功冲开穴道,伤
上加伤,路途颠簸之下,再也压抑不住。
「别......别停!」他双手环抱马颈,死咬着一口血,闭目低道:「快......快到龙口村去!」
三人继续宾士,不多时便见到前头一片灯火通明,暮色间矗立着一幢幢竹篱茅顶的屋舍,
高低错落,概比鳞次。耿照离乡虽久,却认得村口的一棵老槐树,树冠逆影与梦中的依稀仿
佛,只是周围的景物已有不同。
「龙口村到了!」
其时夕阳并未全没,但一眼望去,村中户户窗板缝里均透出灯光,道路中,广场上静悄
悄的,连一条野狗也无。耿老铁的房子在村后溪畔,打铁铺子临着溪水,方便淬火生炉,耿
照本想直奔家中,岂料老胡双手一松,竞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耿照一勒马缰,与阿傻双双抢下,一左一右挽起老胡,见他跌得一脸血渗沙点,所幸只
是皮外伤,赶紧就近挑了一户人家,急急拍门。「有人在吗?有人在吗?」耿照呼喊一阵,屋
内始终毫无动静,本欲推门一探究竟,老胡却动了动指头,指着一旁放落的窗板。
耿照二人登时会意,阿傻将窗板一掀,却见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陈旧的木方桌上点着
一支齐眉粗细的牛油大烛,燃得只剩拇指长短,烛台,桌顶爬满烛泪,显是燃烧已久。
角落的炕塌之上,倚窗坐着一名年轻男子,穿着庄稼人身上常见的衫裤布鞋,上身的短
褐衫子袖长及肘,其外并无罩衫,衬子一类,可说十分简朴,男子低头不动,似是睡熟,仔
细一看,他胸膛微微起伏,轻细的呼吸声亦清晰可辨,并非是死屍。
但耿照却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怪。
(太......太干净了!)男子绝不超过二十岁,面貌清秀白皙,甚至可说是十分英俊,脸
部的肌肤光滑细腻,连一粒豆斑疤痕也无,眉毛似是经过精心修剪,斜飞入鬓,不见一根杂
毛叉生,简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衣着也怪。虽是庄稼汉打扮,然而短褐也好,布鞋也罢,全部是簇新的,仿佛是灵
堂前烧化的纸偶一般,假的混无半分真实之感。耿照目力极佳,远远便见得男子低垂的头侧
插着一根细细金针,正想上前察看,突然哗啦一声,似是有人打翻了什么东西。
「我去后头看看。」他对阿傻比着手势:「你保护老胡。」阿傻点了点头,以肩膀支撑老
胡半边身子,扶他坐上板凳,右手按着腰后的明月环刀,双目四下巡梭。
耿照掀开吊帘,见厨房地上碎了一把陶壶,后门支支呀呀的摇晃着,打翻陶壶的人却已
不知去向。他自后门蹿出,赫见门外一辆双驾马车,车内并置着两具棺材似的长木箱,内衬
的丝绸软垫,被睡出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轮廓;与其说是棺材,更像是放置名贵刀剑之用,
只是以木箱的尺寸,所贮恐怕是人而不是刀剑。
再往前约莫三四间房舍之后,也停着同样款式的马车,一样无人看守。远处屋舍后恐怕
也是如此。耿照满腹狐疑,忽然掠过一念,不由得毛骨悚然,返身奔回屋内,见老胡睁眼抬
头,似是恢复了意识,急得大叫:「老胡,我们快走!这......这是埋伏!」
胡彦之双目尚未完全聚焦,勉力瞥了屋内的年轻男子一眼,闷声低道:「他......那人,是
死的?」
「不!」耿照面色煞白,回头急道:「那是炮制过的活傀儡,就是符赤锦说过的如意身!」
村头的这些房子里恐怕都预放了一具如意身,她......她早料到了我们会来这里!」
胡彦之猛地警醒,扶着两人的肩头挣扎站起。「快......快走!此地不能留了,我们赶快离
开!」
忽听门外几声长嘶,骑来的那两匹骏马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脚,砰砰侧身倒地,口吐白沫,
眼见不能活了。
就在同一时间,炕边的窗板被悄悄推开,伸入一双干瘪如柴的手臂,将年轻男子颈子间
的金针拔起,男子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忽从炕底拔出一柄青锋剑,和身直扑三人!
老胡首当其冲,随手拔出阿傻腰后的明月环刀,另一手搭着耿照的肩头,铿铿锵锵的与
男子对过十余招,双方攻守兼备、法度严谨,一时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具年轻俊秀的「如意身」仿佛不知疲累,出剑越来越快,老胡初初惊醒,手腕指掌不
够灵活,对招间被他一缠一绞,明月环刀坚然落地;男子乘势一剑刺来,老胡不闪不避,侧
颈让剑锋拉出一道长长血痕,攒指成拳,一记重重捣入男子心口!
男子身子一拱、双脚离地,摔落时屈膝趴跪,整个人伏在地上抽搐,再也站不起来。胡
彦之弯腰拾起明月环刀,猛然穿墙刺出,只听得窗板外一声惨叫,一名仆役装扮的矮小老头
被刀锋贯穿背门,登时毙命。
「快......快走!」老胡拔刀还鞘,面如淡金,唇畔淌出血丝。
「嗯。」耿照带着两人穿出后门,将马车上的长箱拖下丢弃,将老胡安置在车厢里,驾
车飞快冲出道路。远处忽有烟尘逼近,来人身影看不真切,但裙袂猎猎飘扬,似是女子装扮。
「那妖小娘皮追来啦!」老胡急急掀帘,抚胸道:「往......往水边去!咱们找地方渡江,
才能摆脱小妖妇!」说完立刻靠着厢板盘腿闭目,头顶渐渐冒出氤氲白雾。
他必须争取时间尽力恢复。
倘若符赤锦有能耐先移走整座村庄的人,安排众多如意身在此等候,只为了预防茶铺的
第一线伏杀失败,还有第二道防线可堪弥补;那么,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前方或许还有第
三道、甚至第四道的伏线。
而那具「如意身」的实力,则令胡彦之心惊肉跳。
根基深厚、反应灵敏,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只有「无人操纵」而已。
他不敢想像方才若是符赤锦在屋里,那场战斗的接过会往哪个方向发展。符赤锦在茶铺
中所展现的实力,尚不及她实有的五成,关键便在於傀儡素质的良莠。
--横疏影承诺的援军呢?是全都被消灭了?还是她根本就不曾派遣?
(可......可恶!)拉车的两匹马发足狂奔,但耿照毕竟没有染红霞黑夜驱车的本领,轮
轴在碰撞间不住发出令人胆寒的崩裂声,车厢弹撞之剧烈,离翻覆仅只一线。
夕阳剩下地轴彼端的最后一抹晕紫,夜之灰翳爬上天穹。哗啦啦的流水声已近在耳畔,
马车沿着河边狼狈急冲,牵头忽然亮起两点炽萤,似是火炬的光芒。
「有......有人!」耿照回头大吼:「老胡!渡头......渡头有人!」
车尾吊帘被灌入车厢的狂风刮起,衔尾急追的符赤锦虽在龙口村耽搁片刻,但随即又跟
了上来,马车毕竟不如单骑迅捷,双方的差距越缩越短;再继续下去,被追上也只是时间的
问题。胡彦之叹了口气。
「没办法了,先上渡头找船去!」他扶着车门探往前座,沉声道:「一会儿你跟阿傻想办
法上船,我看着你们下水,待收拾了那窝蛇,立即便追上去!」
「不行!要走一起走!」
「一起走谁也走不得!」老胡抓紧他的肩头,忽然神秘一笑。「你别忘了,老子一早便安
排了伏兵,到时真要拍拍屁股走人,哪个灰孙子也拦不住!你们两个拖油瓶别来坏事,老子
还有几十年的安生日子好过!」
马车冲出道路,轰隆一声巨响,车辕撞碎在渡头的界碑上,拉车的两匹马一折一鼠,拖
得残骸零星四散。车中三人及时跳了出来。只见那渡口十分简陋,搭着一条浮桥伸入水中、
权作码头,码头前有一顶茅草遮篷,篷后只系着一条小舟,更无其他船只。
草篷之前,插着两支一人多高的火杖,燃起冲天烈焰,照的四周明亮如昼。
一名白发老人踞着一条陈旧长凳,冷冷地注视三人。
老人的肤色黝黑如铁,白须白眉,身穿宽大的白麻褐衣,袍袖宽如鹤翼,腰间系着一条
蒲草绳子,衣襟大敞,露出瘦骨嶙峋的瘪肋胸膛;下身亦着裤脚肥大的松垮白白麻质地的荷
叶逍遥巾。
装束似是逍遥林野的深山高隐,倨傲乖张的眼神却透着一股烟嚣火气。
老人身后的地面插满长长短短的兵器,小至刀剑鞭斧、大至枪矛棍棒,呈半月形环绕着
板凳,连成了高低错落的锐角屏风。一个人纵有十六支手,恐怕一次也使不了这么多兵刃。
耿照不明就里,恭恭敬敬朝老人打了个揖,朗声道:
「老丈,我们有急事要渡河,能否请老丈通融些个,把船借给我们?」
老人理都不理他,冷哼一声,目光越过耿照的头顶,直视他身后的胡彦之。
「你便是胡彦之?是天门鹤老儿的徒弟,那个『策马狂歌』胡彦之?」
胡彦之淡淡一笑。
「晚辈正是。」
「这便不会错了。」老人点了点头,怪眼一翻,冷笑:
「那你知道老夫是谁?」
「知道。」
「哦?」老人稀疏的白眉一轩,几绺垂在额头前的散发无风自动,似是他目中所绽的精
光凝成了实体,一瞬间划出锐利劲风。「你......识得老夫?」
胡彦之还未介面,河面上忽然「砰!」一声炮响,澄黄蛇焰再度冲上天际,回映出一艘
缓缓驶近的大船,船上人影晃动,船工的呼喝声清晰可闻,似正下帆举桨,准备靠岸。
老人脸现不耐,啧的一声,似对大船、黄焰等甚感厌恶。
「便是原本不识,现下也该知道了。」胡彦之笑道:
「前辈乃是五帝窟符老宗主座下、统辖西方金神岛的白帝神君薛百螣,昔年与苍帝神君
肖龙形并称帝门双璧、左右战神,以一手《蛇虺百足》」的神功纵横七玄界中。当年与前辈的
一战,家师至今仍时时提起,嘱咐晚辈道中遇见,定要多多拜上您老人家。「这老人正是五帝
窟的白帝神君薛百螣,人称银环金线,乃五帝窟一脉有数的前辈高人。
至於「帝门双璧」 、「左右战神」云云,却是胡彦之随口胡说。那苍帝神君肖龙形二十
五年前即为五帝窟公认的第一高手,号称苍岛战神,薛百螣虽年长许多,排名却始终在肖龙
形之后。
老胡之师鹤着衣未接掌青帝观之前,与薛百螣有过一场君子剑决。薛百螣成名极早,其
实「蛇虺百足」的奇功已有所成,而鹤着衣却是大器晚成之属,自然讨不了便宜,相斗不过
百余合,即为薛百螣所败。
鹤着衣不以为意,经常与胡彦之说起此事,极言「蛇虺百足」的厉害。「为师就是太笨了,
资质驽钝,非要到了三十岁以后,根基历练俱有长进,才能与此功一较短长。」
「那老子呢?那老子呢?」胡彦之难掩心痒,却故意装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啊,可惜就是太聪明了。」身形高大的垂老道人摇了摇头,似是十分遗憾。
「恐怕要到四十岁以后,才能是『蛇虺百足』的敌手。日后若是道中遇见,定要离此人
远远的;真要避不过,记得谦恭执礼、尽力退让,要不就抬出为师当年败战的糗事,跪地求
饶,以图全退。切记!绝不可与此人交手。」
胡彦之嘴上不服,心里明白得很:牛鼻子师傅是个不说空话的人。
他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强自镇定。薛百螣却眯眼仰头,微露出一抹缅怀之色,片刻才道:
「符宗主、肖龙形、鹤老兄......这些名字许久没听见啦,竟也有些怀念,我是老了。」低回
片刻,抚着膝腿道:「老夫与令师也算是故人了。你死之后,老夫定会亲自送你上真鹄山,你
尽可放心。」
「若有人因此很感动的,请前辈务必告诉我。晚辈想看看都是些什么人。」
耍嘴皮归耍嘴皮,胡彦之却无一刻不动心思,暗自推想:「他跳过小耿、阿傻不问,头一
个便找上了我。难道......招惹这帮人的,竟是老子?不对,牛鼻子师傅与他不算有仇,听老
银蛇的口气,杀了老子似乎还挺对不起故人,折扣既不能打,就送点小礼物什么的......」
抬头见那艘大船缓缓靠岸,船舷处有水手抛出缆绳,四、五条大汉跃上浮桥套缆系绳,
拉窍似的将船头拉近。近处细瞧,那船并没有想像中的巨大,初看以为是五桅沙船,其实不
过是条单桅江舟,吃水平浅,但甲板设有舒适的舱房,是江上常见的客货船只。
江舟泊稳,船上的水手架好桥板,从舱里迎出一名黄衫女郎,簇拥着上了岸。
那女郎约莫十八九岁,生得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蛋儿,下颌尖尖、皮肤细致,模样十
分端丽秀美。
她腰如细柳,个头虽不甚高,身段却颇为窈窕出挑,一身明黄单衫柳黄裙,里外包得严
实,犹如书香门第的闺秀;领上围了圈雪纱细丝领巾,竟连交襟处的一小片肌肤锁骨也不露,
但巾上支起鹅颈似的半截雪项,细直挺秀,骨肉匀停,行走间约束裙腰的系带长长曳地,当
真是坐牵织草、行归落花,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女郎踏上桥板,过着雪履罗袜的小小脚儿差堪盈握,其时不兴缠足,尤其行走江湖的女
子多为天足,女郎的足形修长织美,尺寸却小得可爱,望之惹人遐思。
她身边始终有七、八条锦衣大汉环绕,装束虽不尽相同,但身上都有一色的暗金绫绸,
或束腕或围腰,或结巾作带,个个生得精壮结实,显然都是练家子。
众人来到草棚边,似是碍于薛百螣的威仪,无一敢近。一名蓄有燕髭、神情精悍的中年
汉子抱拳附身,恭恭敬敬道:「『铁线蛇』杜平川,见过老神君。」
薛百螣冷哼一声。「你们说要打头阵,老夫让你们打;说要守西大路的浮仙镇赤水古渡,
老夫也让了。现而今,老夫连这半片草棚、一条板凳,也留不住了么?」
杜平川长揖到地,语带还是一贯的平稳,神情不卑不亢。「老神君息怒。我家神君一见信
息火号,便即赶来,想与老神君并肩作战,绝无他意。黄岛上下一片诚心,尚请老神君明鉴。」
胡彦之心想:「看来这年轻姑娘便是小妖妇口里的何君盼了。奇怪,黄帝神君何蔓荆算算
年纪,也该是七老八十的老妪了,怎能有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儿?
况且女儿尚能随母姓,但何君盼无论是内外孙女,却都不能姓何。」
却听一把温柔洞庭的细腻嗓音道:「薛......薛公公,是我不好,见得火号一起,便让杜平
川他们起锚,思虑不周,请您莫要生气。」她口气怯生生的,倒也非惊慌失措,只是略微拘
谨,似不惯当着众人之面说话。
杜平川低声轻道:「在人前须称呼『老神君』。」
何君盼弯睫一颤,低声道:「我......我知道了。」
但薛百螣听到那一声「薛公公」,乖张嚣戾的模样微微一敛,眉目间温和许多,冷哼一声,
别过头去,随口道:「忒多人拥着她跑上跑下,还当你们神君是三岁孩儿么?不知所谓!」杜
平川躬身应道:「老神君教训得是。」
渡口前一声马嘶,一骑跳蹄而止,鞍上翻落一抹婀娜裳影,气势汹汹,正是符赤锦。「三
岛神君都齐啦,胡彦之,你好大的面子!」她一撩粗布长裙,连露出内里的半截红缎下裳也
不在意,荑尖一指,冷笑道:
「这厮弄死了我一具『如意身』,我要将他碎屍万段,谁都不许争抢!」
薛百螣目中精光暴绽,转过头来,森然道:「娃儿,你好大的口气啊!」
符赤锦正在气头上,冷笑还口:「老神君,奴家是娃儿没错,可也是红岛的神君!」薛百
螣重重一哼,嗤笑:「赤帝神君很了得么?在五里铺失了手,来这儿逞什么威风!」黄岛众人
一片哄笑,何君盼蹙起蛾眉,嗔怪似的瞥了一眼,杜平川立刻出声斥喝,众人才闭了嘴。
符赤锦俏脸涨红,咬牙道:「老神君教训得好!我符赤锦在那儿跌跤,便要从哪儿站起
来!」织足一点,挥掌拍向胡彦之!
腾地长空鸟影飞啸,迳朝她脑门抓落,总算符赤锦没气得理智全失,及时从袖中翻出一
对明晃晃的分水峨嵋刺,铿地一声接住鸟影,却是一只铁链飞挝。铁链的一端握在薛百螣手
里,他冷冷道:「符赤锦!你这是目中无人,定要和老夫过不去了?」
符赤锦咯咯娇笑:「哪儿能呀!奴只是......」霍地转身一刺,利尖迳取老胡。
胡彦之低头避过,薛百螣勃然大怒:「冥顽不灵!」也不见起身探手,身后一杆丈八蛇矛
「呼!」直刺符赤锦面门,二人竟隔着两丈之遥斗了起来。
老胡权衡情势,决定从最弱的一环突破缺口,低声道:「我动手制住穿黄衫子的姑娘,你
教程快力气大,先带阿傻上船,拦阻的通通扫落水底!听到了没?」
耿照皱眉:「那谁来开船?」
「老子会!」胡彦之眨眨眼:「这种船我一人就能驶。我没跟你说过我上过船当过水手么?」
耿照忍不住叹息道:「你的人生也未免太精彩了......」语声未落老胡已振臂跃出,直扑码头上
的何君盼!
谁也料不到他重伤之余,还有这等惊人的行动力,只闻叠声呼喝,何君盼身边的护卫已
倒成一片,不是被老胡掌劈要害、足踹头脸,便是反抗时被他运劲震倒,竟无一人能沾到衣
角。
那「铁线蛇」杜平川稍好一些,与老胡换过几招,章法、招式颇为不俗,掌上劲力却大
大不如,被老胡使了个虚招,一脚踢飞出去。「此人......怎地如此不济?」胡彦之没料到这条
临时想出的三脚猫计策竟轻易得手,大喜过望,欺身上前,一掌扣住了何君盼的肩头!
这娟秀的妙龄神君娇怯怯地弱不禁风,老胡不敢制她死穴,只抓住左肩窝处,顿觉掌重
的肩头浑圆细小,柔若无骨,小瞧得令人生怜;便是隔着层层外氅、罗衫,仍能感觉她的肌
肤无比滑腻,直如敷粉,提问还比他的掌心更高了些许,仿佛握着一团热乎乎的腻软温绵。
何君盼似是不通武艺,身体姿态完全不是一名武人该有的架势,便如寻常闺阁女子,通
体无一处不是破绽,毫无应变之能,浑身簌簌颤抖。
胡彦之强抑着开口安慰她的冲动,正想回臂入怀,胁迫众人就范,何君盼忽然抬头,低
声道:「放开我!」小脸煞白,秀目里却蕴有怒意。老胡心道:「原来是个烈性女子。」益发
觉得可爱,不加理会,转头大叫:「小耿!快过来!」
何君盼怒道:「大......大胆狂徒,竟......竟敢这般无理!」她连生气都是细声细气的,拼
命挪开身体不与他碰触。老胡心中一怔,不由失笑:「原来你的气不是被人挟持,而是给男人
碰了身子。」笑道:「姑娘见谅,我不是有意得罪。」
何君盼蹙眉道:「你不放开,便是有意!再这样,我要打你啦!」
胡彦之哈哈大笑,眼看耿照已掠近船头,黄岛众人投鼠忌器,全都不敢拦阻。
何君盼将右手拢在袖中,隔着袖布格开老胡右掌,老胡「咦」的一声抖腕欲擒,居然抓
之不及。她提起左掌,照定他的胸口虚劈了一记,胡彦之猛被一股巨力撞得倒飞出去,鲜血
溅满前襟!
何君盼脱出禁制,另一厢薛、符两人早已罢斗,薛百螣飞挝一出,利爪深深刺入耿照左
肩,被铁链一路拖下船来,疼得他失声惨叫,双手死死抓着链头,几乎痛晕过去。阿傻拔出
明月环刀,被黄岛众人逼至船头一角,被擒也是时间早晚而已。
老胡差点被打晕过去,所幸何君盼无甚经验,出手拿捏不定,并未将胸骨打折,但她根
基之深、掌劲之强,远在冷北海等人之上;光以内功之精纯,甚至还胜过了精擅「血牵机」
的符赤锦。胡彦之今生所遇女子中,竟数不出一个内力比她更高的。
薛百螣收拢铁链,提起一具置枪的盘顶石磨,将耿照压在底下,压得他口角溢出鲜血沫
子,一边冷笑:「若无几把刷子,怎能做得黄帝神君?年轻人,她这一手『过山刀』的无形刃,
滋味可好受罢?」
胡彦之苦笑,勉力收聚丹田里的余劲,缓缓撑地站起。
背后,符赤锦咯咯笑道:「老神君,这厮狡猾得紧,先将他料理了,奴家再向老神君好生
赔礼,恭恭敬敬聆听您的教训。」忽然素手覆额,举目远眺,喃喃自语道:「咦,怎地又有船
来?何君盼,你们黄岛是开烟花铺的么?放个不休,要是引来了不该看、不该听、不相干的
人等,岂非自找麻烦?」
何君盼轻蹙柳眉,似是恼她无礼,又嫌她神态轻佻,索性闭口不答。杜平川拍去身上灰
尘,平静介面:「符姑娘,若无火号指引,我等也找不到此间。是了,本岛派冷北海等与姑娘
一道,于五里铺埋伏,火号既出,怎地只有姑娘一人追来?」
符赤锦冷笑:「一死两重伤,俱是这厮干的好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盘桓,笑道:「老
神君,这是您的场子,便交由您来发落。再有旁人来打扰前,赶紧逮了这三人,打发交差。
黄岛的也没意见罢?」
眼看河上那艘船越来越近,何君盼点了点头。杜平川拱手道:「都按老神君的意思。」
薛百螣冷睨着胡彦之。「年轻人,老夫于令师也算是江湖故旧,便看这桩,你死前老夫可
以答应你一件事。」胡彦之抹去嘴角血渍,咧嘴笑道:「晚辈要的不多,想与前辈借艘船渡江,
顺便请您让一让。」
符赤锦「咭」的一声,嗤笑起来,隐带着一丝恨意,似还记着如意身之仇。
薛百螣上下大量着他,胡彦之夷然无惧,掸了掸染血衣襟,一脸满不在乎。
「好。」良久,薛百螣嘿的一声,放落踞腿,大马金刀地跨凳直视,目光如刃:「只消你
从老夫手底下走过一百卅七合,平了令师当年之数,老夫,便放你过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