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皇直接开杀戒,什么都没多说,“重伤初愈”的林国公率先打破了大殿内的沉默,他有气无力的道。
“陛下息怒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林国公,还以为林国公跳出来配合离皇唱红脸。
没想到林国公捡起地上的奏章看了一眼之后,立刻神情一怔,仿佛刚睡醒似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陛下昨日便下旨,编转谣言者,格杀勿论。
身为御史,硬说风闻奏事倒也罢了,可惜这奏章里言之凿凿,详尽之极,仿若有了什么铁证似的。
身为朝廷官员,竟然公然编撰谣言,真是,死不足惜。”
林国公摇着头退了回去,上来就把性质给定死了。
众人心中一凛,再也不敢多言,便是那三个御史身后的人,也齐齐沉默。
林国公瞥了一眼众人,着重在三位大员身上停留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三个瓜兮兮的蠢蛋。
众所周知,离皇的确一直不太想让一个女子当太子,但实在是太子一枝独秀,太过优秀,压的其他皇子连想法都不敢有。
这对父女之间,的确不是毫无间隙,也不是亲密无间。
但这些瓜皮弄错了一件事,他们不是普通的父女。
他们一个是离皇,一个是大离太子。
哪怕不考虑父女之间的关系,离皇也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离皇为人其实不甚霸道,平日里算得上是比较仁厚的皇帝了。
离皇现在给他们教训,不是在针对谁,其实已经是仁厚的表现。
若是外面有谣言就算了,朝中也有人拿谣言说事,他们真以为太子也如同离皇这般,会考虑很多么。
太子本就强势,日后等到太子登基。
今日伸手的人,便是为日后埋下自取灭亡的种子。
离皇不愿意株连太多,也不愿意发展到大开杀戒,灭了某个大族的地步。
可太子就未必了。
这位太子殿下,平日里还收敛着点,但只要是出手,那必定是毫不留情。
等到朝会结束,林国公便避开其中三位大员,离他们远点,仿佛生怕他们死的时候,鲜血溅到自己身上。
天长日久之下,权贵是肯定会有的。
只要家族里出过一位大员,或者一位顶尖强者,其后辈只要争气,就必定会慢慢的形成大家族权贵的雏形。
而形成了大家族,入朝为官者自会越来越多,家中修士也会越来越多,强者出现的机会也会越来越高。
如今能叫得出名号,传承久远的大家族、大门派,每个都是如此,历代苦心经营,在这种正向反馈之下,慢慢的爬上来。
而没爬上来的,其实才是大多数,他们都泯然众人,消失在时光里。
能站在大殿之中,参与朝会的人,不可能绕开那些大家族大势力。
就算是大宗大派,偶尔也是会有人入朝为官。
人是肯定得用,但时不时的必要敲打,也是必不可少的。
朝会结束,林国公这表演痕迹太过明显,不少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行走在一起的三人,沉着脸,周围的人都离他们远远的。
等到出了宫城,林国公的玉辇走出主街之后,便见那三人之中的一人,站在辅路的道旁,行晚辈之礼。
玉辇停下,打开了大门,让其进去。
进去之后,林国公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之人。
“况尚书,这是做什么啊?”
来人以晚辈姿态行礼,很是客气。
“国公大人客气了,今日没有工部尚书,只有晚辈况天鸣。
晚辈特来,想请大人赐教。”
林国公看着况天鸣这般姿态,便叹了口气,先问了一句。
“谣言的事,你况家有参与么?”
“况天鸣可以以道起誓,此事跟我况家,绝无半点关系。”
“那我劝你,凡事要懂得一个分寸,不要看到眼前或者以后有利益,就去做无谓的试探。”林国公说到这就停下了,没法再往深的说。
“多谢大人教诲,其实,晚辈也并不赞同,可惜,况家并非我说了算。”况天鸣轻叹一声。
林国公权当没听到这句话,哪怕他早就知道。
他斟酌了一下,道。
“今日之后,北境会开始搜寻散布谣言者,抓捕编撰谣言者。”
“晚辈懂了,多谢大人。”
况天鸣走之前,又补充了一句。
“一甲子一次的吏部大巡查,工部会全力协助宫大人,至於况家,晚辈能保证的,只是不拖后腿。”
林国公拱了拱手回礼。
吏部天官,便是他儿子宫天霖,有一部肯全力配合,况家不拖后腿,就已经足够了。
人家给予了回报,林国公便多说了一句。
“不要去试探陛下,陛下是会杀人的,更不要去试图左右太子,不要越线,陛下的线和太子的线也是不一样的。”
况天鸣郑重的躬身一礼,他等的指点,就是这句话。
太子入主东宫之后,对朝廷的事,素来都是公事公办,不该插手的从来不插手,甚至也不喜欢跟他们这些大家族搞私交。
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他们看不清楚。
甚至在太子的成长过程中,他们也从来没参与过分毫。
因为太子成长的太快了,等到他们察觉到身为一个女子,已经优秀的过分,完全压制住了其他皇子的时候,太子已经去了军中,再回来时,便是谁也拦不住了。
区区一百多年,便进阶九阶,不提其他,仅仅这件事,便让他们背后发凉。
送走了况天鸣,林国公坐在那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那三个大家族,也不是齐心站在一起的话,就算是况家内部,都有很大分歧。
这况天鸣,虽然贵为工部尚书,正儿八经的肥差,可惜其在家族的地位,别说家主了,估计都排不进前三。
这就是大离这些大家族的通病,因为最初入朝为官的,几乎都不是最受重视的人。
最受重视的人,肯定是在家里培养,以后继任家主之位。
这个况天鸣,很有想法,抓住个机会,就开始押宝了。
哪怕太子化身之事,尚未尘埃落定,但,这才是好机会。
后面再表态,便是锦上添花随大流的搭头,屁用没有。
就是现在不知道,这谣言之事,传的有鼻子有眼,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连暗影司都查不出来。
但越是这样,林国公便越是担心这件事是真的。
因为按照他的了解,那些传言,除了化身的事不确定之外,其他的,似乎都是真的。
他竟然也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大离刚刚验证了一大堆人,杀了不少人,有将琅琊化身术定为邪道禁术,若是这个时候,太子也被确认修行琅琊化身术。
那便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件。
仅仅几天时间,便人心浮动,甚至有人开始去联系其他皇子。
若是按照离皇以往的态度,若是这件事实锤了,哪怕不会直接废掉太子,也会为废掉太子这件事,开启了第一页。
大离接下来必定会陷入动荡,太子恐怕也很难安安稳稳的继位了。
但离皇很显然也能看到这一点,在第一步就拎起了屠刀,这件事才能得以控制住。
可后续也不太好处理啊。
……
余子清行走在丁卯城的大街上,一点一点的搜寻信息。
他之前已经走过了一个完整的封印,现在是第二遍开始了。
搜集到的消息很多,他也没有显露身份,没有干涉封印正常的流转,如同一个旁观者。
只要有泄露身份的可能,他便会离开,重新开始。
现在问题就是,想要在隐藏身份的情况下,不太好进入宫城里搜集信息。
正走着呢,忽然感觉到七楼戒指的召唤,那召唤似有似无,断断续续,余子清转身离开封印。
进入了七楼戒指里。
见到宋承越,他便道。
“大离出了一个大事。”
他自顾自的将大离这些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余子清眉头微蹙。
“你觉得是东厂的人干的?”
“肯定是。”宋承越丝毫犹豫都没有,直接点头:“不是锦衣卫干的,暗影司查不出来,锦衣卫甚至也没查出来,这些天煽风点火,推波助澜的人,没有一个是这件事的主使者,那就只有东厂了。”
“原来如此啊……”
余子清恍然大悟。
不止是牵扯到魃,牵扯到大兑的妖妃封印。
大兑的封印,应该是一件事,他必须要去做,能翻盘的事情。
而大离太子,这应该就是另外一件事。
动摇大离太子的地位,最好是能让大离太子被废,让那些废物皇子上位。
这位大离女太子,要实力有实力,要能力有能力。
有这位太子在,接下来数千年,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不说大离会更加强盛,起码绝对不会衰败。
若是失去了这位太子,换个废物皇子上去,那就未必了。
纵然废掉太子的路子行不通,那短期内,这也会动摇大离朝局,引来很多乱子,让很多人动摇。
埋下了钉子,这也给了东厂渗透的机会。
反正成了,对大干是长远的好处,不成,也能有好处,怎么都不亏。
所以这事,就是那位督主,在挽回干皇的注意力么?
找回他最大的后台?
这个最大的后台,只要不放弃他,那余者皆是旁枝末节。
这件事若是为了证明自己,挽回那对其失望的大靠山。
大兑封印这里,同时在做的事情,就肯定不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想到其九阶的化身,这位督主,对实力的野心也不小。
那在这里搞事情,便是为了实力吧。
同时,有在大离闹的很大的事情做掩护,大兑封印这边的事情,也会被掩盖住。
一明一暗,一个反击,一个兜底。
余子清倒是对这位素未蒙面的督主,提高了一点警惕。
难怪能隐藏这么久,搞事情这么多,的确有点手段。
这后手一个接一个。
既然这个时候蹦出来,捅出去这件事,那这件事就绝无可能是空穴来风。
八成是很早的时候,那家伙就已经埋下了祸根,一直没有用这种手段而已。
“以你的调查,大离太子,修行琅琊化身术这件事,有可能么?”
“我也无法确认,只是,谣言传的极为详细。
顾家的顾天心,出生之前九个多月的时候,太子曾见过顾天心生母。
顾天心降生当天,太子也在场,甚至当时还受了伤。
而顾天心出生之后,太子便对其暗中照拂,自那之后,太子也进阶九阶。
而除了顾天心之外,的确再无一人得太子如此暗中照拂。
顾家的林福,应当也是太子暗中派去的。
种种迹象,的确不正常。”
“我根本不信这种谣言,可惜,我不信没用,有的是人信。”
余子清叹了口气,这手段是真的脏啊,再稍稍搅浑水,到时候真假可能都不重要了。
九成九的真消息里混杂了一个最重要的结论,可能是假的。
可大多数人,的确只能看到九成九的真,哪里能弄得懂最后那最重要的结论是不是真的。
“是这样的,所以,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宋承越也有些无奈。
这件事,他压根没法拖后腿,甚至还得在明面上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凡事都有一个轻重,尤其是在大离刚刚给了大干和琅琊院泼了一盆洗不掉的黑水的情况下。
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必须大局为重。
哪怕他再恨不得活活掐死那些死太监,他也必须得捏着鼻子配合东厂干的事。
这才是符合大干利益的做法。
到目前为止,东厂督主做这件事的保底收益就已经拿到手。
若是后面能祸乱大离,挑动出几个皇子蹦躂出来,甚至让大离太子被废,那就是额外的收益。
干皇必定会看到这些,所以宋承越压根不敢明着拖后腿。
说不定,若是收益大了,干皇还真的说不定会再给那位督主一线生机。
宋承越想要弄死督主,余子清也想弄死督主。
可他们的确插不上什么手。
“你别拖后腿,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查到那个督主在哪,是谁就行了。”
“我也没法拖……”
“算了,我觉得这事我们都别管,我相信大离太子自己会处理好的,那些人都有些小觑她了。
你的人,有没有在群山深渊盯着?”
“有俩人。”
“还是派点信得过的高手吧,你盯着深渊裂缝。”
宋承越念头一动,没问为什么,只能确定,这里肯定是一个突破口。
“我明白了。”
从七楼戒指里退出来,余子清轻叹一声。
若是在数十年前,琅琊化身术,可能的确是一门门槛极低,但是收益却足够强的顶尖化身术。
毕竟,正常的化身术,化身的载体,要么是灵性宝物,要么是有灵性的法宝,反正门槛都是挺高的。
一些八阶化身境的高手,都拿不出来这种宝物去修行化身术。
这种正常的化身之法,的确是辅助修行的绝佳手段。
而琅琊化身术,只需要一个凡人,就能生出来一个化身,神魂肉身俱全,某些方面,比正常的化身还要好。
毕竟,琅琊化身可以修行任何法门,正常的化身就不行。
想要让化身修行一门特定的功法,那作为正常化身载体的宝物,就先得契合这门功法。
一些特殊的功法,其对应的宝物,可能就不是找不到,而是那种宝物压根不存在。
但这些问题,琅琊化身术都能解决。
在那些修士看来,只是让一个凡人妇人去冒险生孩子,这可能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有大问题的只是,琅琊化身看不出来,甚至还能成为一个大派的九阶宗主。
若是数十年前,东厂督主就费尽心机,在合适的时候,将这门化身术送到大离太子手里,她未必不会去修行。
因为琅琊化身术,单看法门,的确比正常化身术完美的多。
琅琊院那群家伙,也的确是有真本事。
余子清琢磨了一下,联系上老羊。
将这些事给老羊说了说。
老羊有些愕然。
“我觉得,大概率她真修过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我们放出去的那几个罗盘,有没有可能,被人暗箱操作?”
“你想帮大离太子?”
“你想哪去了,你先说能不能。”
“不能,想要做到暗箱操作,就得从那枚符文下手。
而那枚符文,是那位巨佬,将一个化身的神魂,完美剖开,不损符文丝毫,才能保留下来的。
就算是九阶的元神境修士,都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更别说在符文上动手脚了,动一丝,那符文就废了。
我们也别想动手脚,左右罗盘的检测。
你别想好事了。”
老羊对此嗤之以鼻。
“你想哪去了,我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外人能动手脚。
明明不是,却能让罗盘显示是。”
“普天之下,除了那位被镇压的巨佬,绝无可能有第二个人可以做到。”
“那就行,那这事就不是毫无回转的余地。”
“你就这么相信大离太子不会修这种化身术?”
“我只是觉得,那种人,不会留下这么大破绽。”
“这倒也是……”
这边问完问题,余子清准备走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那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明明修过,罗盘却显示没修过的?”
“刚才不是说过……”老羊脱口而出,想了想,愣在原地:“这个,我的确没法保证。”
没有修行过的,的确没法检测出修过,因为罗盘需要其核心的符文达成共鸣。
修士总没办法无中生有。
但是若是修行过,理论上,只要能屏蔽掉罗盘内符文的共鸣,就会显示没修过。
而什么办法,能屏蔽掉这种共鸣,想要钻空子。
在知道罗盘威能核心的情况下,老羊现在就能找出来三四种可能可行的办法。
“我之前遇到过黑袍人,我送他了一个罗盘,他当着我的面,用过罗盘,当时罗盘显示的是没有,有没有可能,化身若是消散了,就检测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