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中,一道黑色云驾显於西方天边。
看似缓缓而行,实却快如光电,不过几个呼吸功夫,黑色云驾就跨越数百里云天,来到众人头顶,跟着黑云散开,云中人跃落地面,全无戒备似的,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到苏景一行面前三丈处。
员外巾、富贵袍、祥云靴,花白的头发富态的身形,双手笼在袖中......从神情面目到穿着打扮,和和气气的一位富家翁。唯独眉心处有一道黑色煞气,划过印堂直入发髻,给此人添出了一份诡怪、生出了一份煞气。
一见他的模样,顾小君就皱起了眉头:“王灵通?”身为候补大判,顾小君功课勤奋,对幽冥中成了气候的猛鬼恶煞多有了解,虽与‘富家翁’素未谋面,但从卷宗中见过此人样貌、更读过他的生平。
不过顾小君也不敢完全肯定,模样没错,可王灵通额头一道冲顶煞纹本来是要血红色的,眼前之人却是黑色。
富家翁拱了拱手,面带笑意:“正是,在下王灵通,见过顾大人、见过蛇家大圣、见过小九王、再见过这几位先生。”喊一名打一揖,礼数十足周到,且他的客气不是仇敌之间那种阴森森地应酬,而是真正的...和气,他与人为善,好人的样子。
打过招呼,王灵通的笑容更盛:“诸位的盛装......真个鲜艳悦目,穿得如此缤纷,看来是有了喜事,诸位赏光来此,老夫沾染喜气,由衷欢喜、多谢诸位。”
被对方叫破名号。苏景也不惊奇,阴世间的阳身人不多,稍有些见识和心思就不难猜到自己的身份,苏景不理对方之言,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老者:“王灵通?肆悦王帐下第一猛将,王灵通?”
苏景也曾听过‘王灵通’这个名字。
“猛将之名愧不敢当,是那些顽皮朋友的嬉戏称呼,他们拿老汉开玩笑的。”王灵通微笑着应道。
顾小君的面色沉冷下来:“便是说,肆悦王和那些西方邪佛联手了么?肆悦称霸一方。堂堂王驾,也会心甘情愿做那些邪魔的走狗?”
肆悦王实力斐然,他若投靠了‘西方黑暗’绝非小事,不由得顾小君不多问几句,把事情弄清楚。王灵通却一个劲地摇头:“错了错了。错了好几处。第一处,肆悦大王尚未过来。”
提起肆悦王,王灵通面现崇敬,由心而发绝非作伪:“我是个庸才,大王却待我如士如宾、如亲如友,与我推心置腹、对我礼遇有加,我心中感激无以言喻。不过机缘巧合。上次我为大王办差时候,意外得窥神仙大道,荣幸无比更欢欣无比,於此逗留下来......但我未叛大王。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待成熟时候,我会再去死不瞑目宫,请大王加入进来。”
说过肆悦王。王灵通又把话锋一转:“再说第二处错,西方邪魔?”狂信之徒。听到外人亵渎信仰大都会展露狰狞、与渎神者纠缠到底不死不休,但王灵通不是,全无恼怒,而是有些痛心、认真仔细的给顾小君解释:“那黑暗真正干净、真正无垢。在遇到他们之前,我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圣洁之物。他们不是邪魔,正正相反的,他们才是最终、才是出路,才是亘古的安宁平静。就如小九王刚刚所说.......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神佛。”
“还有第三处错,”王灵通的声音不停:“不是‘投靠’、哪来的‘走狗’?我奉他,他也信我;我敬他,他也爱我;我为他做事?我是为我自己做事啊。我们再做同一件事,将来就算我请到肆悦王,他也是‘加入’,不是投靠。不是主仆、没有从属,我们是朋友、手足,或者...就是一个人吧!”
像极了伏图。
先前苏景学伏图的调子,不过是‘皮毛’,此刻王灵通却是‘骨肉’,无论他的语气、言辞还是提及‘邪魔’时那份由衷荣光,都不是能学来的。真正存在於心、深镌骨髓的认识!
王灵通说话时,重伤倒地七窍沁血的鬼王姜蔡,始终微笑着点头,那笑容谦和,他的目光执着。
讲过了顾小君话中错处,王灵通话锋再转:“你们没见过他们的真相,所以误会了,错不在你们,不会被责怪,更无需受罚。”说着,他转目望向伏倒一旁的姜蔡,后者笑了笑:“放心,我不怪他们。”
王灵通的笑容更柔和了些,又望回苏景、顾小君等人:“随我去看一看真相,然后留下来帮我们、也帮你们自己,可好?我们不要动手,当我求你们。”说话中王灵动扬手轻轻一点,一片黑暗从他身边升起,缓缓氤氲着,最终弥漫到三丈方圆,不再扩散也停止蠕动。纯透得仿佛一块墨色水晶,与幽绿色的天景相映但全无突兀感觉,仿佛这块黑本就应该在这里。
而注目稍久,又让人心中莫名冲动:恨不得那黑能继续弥漫、大些、再大些,它太安宁也太纯净,望着它没办法不心生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