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方寸山下,当年金蝉见祖师
年轻的僧人看着眼前的道士,若有所思道:
“方寸山,齐无惑……”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道士,旋即便忽然抚掌而笑,道:“原来是你,缘来是你,佛爷我等你很久了!”他踏前半步,伸出手指着前面道人,呵斥道:“真武荡魔,太上玄微,手染诸佛之血者,是伱否?”
“以己之力杀戮无数者,是你否?!”
“以及——”
这佛前金蝉眼睛澄澈从容,道:
“一己之力,造下了烂陀寺血债的,是你否?”
道人道:“烂陀寺之事,是上清洞玄道友所为,并非是贫道。”
佛前金蝉大笑起来,道:“你说是他,众人也说是他,可这个【他】,为何不可以是【你】呢?旁人皆是着相了,我却不同。”他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
“佛爷我一双招子,只观本相,你瞒过别人,骗不过我。”
“不过,那帮死贼秃烂光头什么的,死不死的和我无关。”
“佛爷也不在乎便是了。”
他散漫地耸了耸肩膀,道:“他们一身的血气,满脸的执着,端坐着莲台,心里面却尽数都是污泥,也就只是佛爷我不愿意出手,要不然的话,就该抽出降魔杵,和砸田间地鼠一样,一杵一个的把那些和尚的脑瓜都破开。”
齐无惑道:“你想要杀他们?”
“不……你已经动过手了。”
眼前这个金蝉和尚的身上,有一丝丝很淡的血腥气。
金蝉笑着回答道:“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妖兽,杀他们有错吗?”
“况且,遇到这样的事情,佛爷是在救他们。”
齐无惑询问道:“如何之救?”
金蝉道:“如此之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一者则是坐视不管,任由他们去胡作非为,杀戮苍生,但是杀戮苍生,有碍修行,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下去的话,他们难免身坠无间炼狱;而第二种方法则是将其行为,告知於天下。”
“於是苍生皆震怒,举天下天上之力而围杀这些走偏道路的僧人。”
“是以苍生动杀戮心,行杀戮举,是有碍心境清净,有碍修行。”
“真武大帝觉得这样该如何?”
“无论我是坐视不理,还是公布於天下,皆有生灵因此而生忿怒心,因此而生杀戮心,因此而生烦恼心,因此而身坠炼狱之中,何其苦也?”
齐无惑道:“该如何?”
俊朗的僧人露出洁白牙齿,笑道:“当然只有贫僧自己杀了他们。”
“如此,那些邪僧不必再造杀孽;贫僧也不用告诉其余苍生,让苍生动杀念,以至於身坠炼狱之间,只有我自己动杀机,行杀戮,落无间炼狱,是所谓种种诸苦,皆在我身,真武大帝觉得如何?”
道人哑然:“……看似有道理,却又邪性。”
金蝉大笑起来,道:“是如此啊。”
“所以这些所谓的一十七脉佛法,皆是错漏百般的;佛爷我可以和他们一个一个地论法论佛,我可以证明他们的佛法都是虚无,也可以论证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佛,然后在下一刻告诉他们,所谓一十七脉佛法,只不过是当年叩首於菩提树前的乞儿临死前的幻象罢了。”
“但是这些,皆如梦幻泡影,没有任何的意义。”
这金蝉噙着微笑,询问道:“真武大帝觉得,什么才是有意义的?”
齐无惑伸出手抚摸旁边的墨色巨蛇,回答道:“看来,你觉得他们口中的佛法虚妄,却没有说【佛法】本身虚妄,看起来,你认为你自己的法才是真实,其余皆虚。”
金蝉微笑坦然回答道:“是。”
“我所来此人间,并非是为传诸一十七脉之法,而是传授真正的正法佛法,真武大帝,前路宽广,佛法无边,可让一让否?以道法驱佛,却是太过於霸道了。”
这佛前金蝉终於道出了他真正的目标。
他并非是真正为了一十七脉佛法来的,却也不是当真弃佛於不顾的。
齐无惑道:“何为佛法?”
金蝉不由大笑:“哈哈,看起来,真武大帝,对我佛门正法也是有所研究的啊,今日来此,是为了考校考校佛爷我的根基底子吗?哈哈哈,来来来,来来来!”
“真武大帝要拦路於【我】?”
“且先试试看看吧!”
金蝉忽而朝着前面踏出一步,於是河流逆转,此身僧袍翻卷,身如电出,眨眼之间,就已消失不见,道人轻踏脚下黑蛇,黑色似得玄妙之助,无声嘶吼,鳞甲流动,於虚空之中电射而出,速度之快,竟然是丝毫不逊於那跟脚非凡之僧。
是行道之路。
拚的是对於道和佛法的领悟。
金蝉双手合十,神色俊朗,眉宇之间却多疏狂,朗声道:
“哈哈哈,既然真武大帝如此有兴趣,佛爷我就给你讲述讲述这佛法无量,好让你知道为何此尘世需要佛法!”
“我佛佛法为正觉,为破虚妄,为苦修,苦心,苦行。”
“为明心见性……”
一路急行,这僧人的手段极高,尤其碎嘴,喋喋不休,却又语句清晰,尽数道出佛法之奥妙真意,行过山时候,言说【一切有为法皆无常】,即一切因缘和合之物,可言之术,可以接触之万物,并无定论,皆无常态。
谈论无边无尽,妙法莲花。
真武荡魔道:“道可道,非恒道。”
一个说无常无定论,一个说可以说出的就不是永恒大道。
意即苍生可言语交谈之道,都不能称之为【恒道】,其实都有变化,而这个变化却也是没有定论的,可虽然没有定论,这所有的【无常】之道,却又尽数囊括於那不可说,不可言,却必然存在的【恒道】之下。
只是六个字,将这僧人的这一道佛法尽数囊括其中。
佛法无常,大道恒久。
金蝉的神色凝重了些,速度不变,遥远之处即是水,僧人轰然落於湖泊之上,水波涟漪不可落在身上,佛光灿烂恢弘,澄澈明静,双手合十,道:“【一切有漏皆苦】!”
“一切有情众生,诸苦烦恼,皆是为毒,皆可为漏,皆可称之为障。”
“如何破,如何解?”
金蝉道出了诸多修持之法。
道人回答道:“致虚极,守静笃。”
六个字让金蝉的神色一滞,他神色逐渐凝重,周身佛光比起方才来得更为激烈,化作流光掠过前方的道路,口中再度阐述出佛法之奥妙玄奥,但是那道人坐在了巨蛇之上,仍旧只是不紧不慢跟着,只是言简意赅,竟有蔚然大观,囊括佛法於六字之内的恢弘。
自山而来,自水而去,刹那之间,行过荒原,高山,踏过了沙漠,雪山,说四谛,说八苦,说诸苦灭尽,说五蕴诸相,金蝉的神色和态度从一开始的张狂和自然洒脱,逐渐凝重,逐渐绷紧。
他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言辞也越来越锋利,神色却是不复轻松。
最后他的诸多佛法,都被这道人破去了。
不管是金蝉说出了多少的妙法,举出了多少的例子,那个道人却只是轻描淡写,言简意赅,且每一次都只说出了六个字,似乎再多说出一个字都是他输了似的,而这每次六个字,每次六个字,一次一次,竟仿佛形成了一片巍巍然大观之气象。
每次的回答都语气平和。
每一次的回答,却都似乎比起上一次,分量更为沉重,气势越发的恢弘。
在佛前听佛法的金蝉心中泛起了涟漪无尽。
这就是,太上的弟子?!
道祖之弟子,就当真如此可怖?!吾在佛前多少年,竟然说不过这一太上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