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他留了个心眼,将她递来的那杯酒用真气逼出体外,并且将计就计的佯装晕倒,看她究竟打什么鬼主意。
结果这该死的丫头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他晕过去,趁夜摸黑逃出王府。
耳边不断传来她的低泣声,见她慢慢哭红双眼,东方珞於心不忍,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小满,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放弃会给我带来多么大的伤害?」
容小满放声大哭,「对不起三哥,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我都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想连累你,可是当年害得我一家被灭族的仇人,我必须亲眼看着他死,才能告慰我爹娘兄姊在天之灵。
「三哥,我知道你疼我宠我,可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我恨魏世峰,他是杀人凶手,只要他还活着,这一世我都不会安心,你明白吗?」
东方珞心疼的拍抚她的背,感受着她的颤抖。
「我不想对你有任何欺瞒,但我现在的身分是朝廷钦犯,我知道三哥一定不忍心将我送进刑部大牢,可一旦被魏世峰查出你窝藏钦犯,他一定会为难三哥,在皇上面前挑拨是非的。」
她慢慢止住哭声,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三哥,你是除了我爹娘和师父之外,在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正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连累你。」
「小满,难道你不相信我有能力护你周全吗?」他动作小心的为她抆拭泪痕,「不管你是容小满还是贺歆儿,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不会让你遭遇牢狱之灾。」
「可是三哥,就算你把我藏在王府中保护,这样的日子又能维持多久?」她苦笑一声,「别忘了我是罪臣贺子昂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当年他看守太庙,造成镇国之宝洪荒帝匙遗失,被先皇治罪,诛杀九族。
「至今,洪荒帝匙仍旧下落不明,只要我还活着,朝廷一定会继续追查,而当年想将我贺家赶尽杀绝的魏世峰,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我置於死地。
「三哥可还记得魏金枝头上戴着的那支金步摇?」
东方珞仔细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魏金枝的头上的确插着一支金光闪闪的金步摇。
他点了点头,「那支金步摇怎么了?」
「不瞒三哥,那金步摇原本归我娘所有,是当年我爹为了讨我娘欢心,特意找珠宝匠打造的。
「我娘非常喜欢那支金步摇,几乎每天都戴在头上,我之所以肯定魏金枝戴的那支就是我娘的那支,是因为那金步摇上镇着一颗红宝石,那红宝石是当年我外婆为我娘准备的嫁妆之一,我小时候顽皮,不小心将那颗红宝石摔得缺了一角,所以我不可能会认错。」
容小满抹了把眼泪,又道:「听说当初魏世峰监斩我贺氏一案的时候,带着女儿到我贺府抄家时,魏金枝一眼就看上我娘头上的金步摇,仗着我贺家人为俎上鱼肉无法反抗,把那金步摇抢到手。」
听到这里,东方珞胸口怒火狂烧,对魏金枝的厌恶增加不只百倍。
「小满,如果我没记错,贺将军一家被问罪的时候,你还在凤凰山,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三哥应该有所耳闻,我一出生身子骨就不好,被师父带出贺府后,师父说我的本名将为我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让我二十岁以前先从他的姓,更名容小满。
「那些年里,我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师父的身边,每年只在春节回家与家人团聚。贺家被问罪的时候,我人的确在凤凰山,可是,三哥还记得那个暴风雨的晚上吗?」
东方珞脸色一白。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一晚之后,他的世界就陷入地狱之中,小满的失踪,几乎让他都崩溃。
当时他真的以为她摔落凤凰山崖,丢掉一条小命。
「那天三哥骂了我,怪我将你送给我的那把玉梳弄丢了,我害怕三哥再也不理我,所以连夜又跑回救母狮的地方想把玉梳找回来。」
说着,她伸手,从袖里掏出一个香囊,打开它,东方珞表情一怔。
因为装在香囊里的,正是被他当成定情信物送给小满的那把玉梳。
「三哥,这玉梳早在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就被我找回了,只是折返的途中突然接到我师父的飞鸽传书,以三哥的聪明才智,应该已经猜到我师父当年捎来什么坏消息吧。」
东方珞的心里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小满失踪后没几天,就传来贺子昂一家被斩的消息。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的失踪居然与贺家那起案子有关。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小满在这三年里,居然一直留着他当年送给她的那把玉梳。
「接到师父的飞鸽传书后,我连夜赶回京城,结果看到的就是我贺家被魏世峰砍头的一幕,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所有的亲人都死了,你知道那一刻,我想的是什么吗?」她难以抑制内心的悲恸,「我在想,如果我也向他们一起死掉,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不必夜不成眠、不必担心受怕、不必浪迹天涯无以为家……」
「小满……」东方珞见她又落下眼泪,心底泛出万般酸楚。
「如果不是我师父把我带出京城,我想,我不会有命活到今天。」她慢慢偎向他胸膛,「这三年来,我不是不想找你,而是我不敢找,我是罪臣之女,背负着全家几十余口的血债。如今还留着这口气,就是想找个机会亲自手刃魏世峰那只老狐狸。」
「小满,你要知道,不管你有多么恨魏世峰,当年监斩你贺家九族的命令是先皇下的,魏世峰只是个执行者而已。」
「可是三哥,如果不是魏世峰诬陷我爹监守自盗,先皇又怎会下旨抄我贺家满门?」
「所以这回你来京城,就是想找魏世峰讨命?」
她用力点头,「我不能让我爹娘白白枉死。」
「那么,你想好如何报这个仇了吗?」
她抬起眼揪着他,「我、我准备偷溜进魏府,把魏世峰毒死。」
「毒死之后呢?」
「只要能手刃仇人,要杀要剐我已经不在乎了。」
「那么我呢?你准备置我於何地?」
容小满被问得一怔,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你又准备置阿宝於何地?」
她又看一眼伏在一边的阿宝。
「我和阿宝视你为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你一声不响的就打算一走了之,如果不幸死了,岂不是将所有的悲伤和难过都留给我和阿宝?
「小满,你爹娘在天有灵,难道希望看到贺家的最后血脉为了一个魏世峰而断绝吗?」
「三哥……」
「容、小、满,」他突然一字一句的唤她,一脸正色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就算想报仇,也要找合适的时机和地点才行,我不准你去冒险,做些让人想揍你一顿的蠢事。
「从现在开始,你就给我在王府乖乖待着,至於你的真正身分,现在除了我,还没有别人知道。
「魏世峰那边,我自会找机会捉到他的把柄,既然你想让他死,方法有很多,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去以卵击石。」
「可是三哥,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连累到你。」
东方珞不客气的哼她一声,「你不想?晚了,我早就被你连累了。」
「啊?」
「早在三年前,你偷吃了我的小黄瓜那一刻起,老天爷就已经把我们的命运缠在一起了。」他认真的警告,「所以容小满,你别想摆脱我,永远也别想。」
隔天的早朝上,满朝文武再一次见识当朝国师魏世峰,惨遭安乐王东方珞的刁难。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魏世峰的一个门生因为被人查出买卖官职,惹得龙颜极为不悦,本来这也是极小的事,只要将那个官员罢点,再罚上一顿,这案子也就了结了。
可东方珞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向皇上进言,说那个官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简直有辱国体,败坏风气,是极为不良的,如果不严加惩治,定不能杜绝此歪风,所以他提议将那官员抄家灭门,以做效尤。
魏世峰当场便道:「王爷,按我北岳律法,就算买卖官职罪证确凿,也不至於罪诛九族吧。」
东方珞忍不住哼笑一声,「国师,什么叫杀一儆百?什么叫以身作则?什么叫大义灭亲?你身为国师,连自己门生都管教不好,要本王来说,这第一个当罚的,就是魏国师你。」
魏世峰被他气得脸都白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过了好半晌,他终於缓过神,一头跪在金鉴大殿上哭道:「还望皇上为老臣做主,虽然老臣的门生的确做错事,可是诛他九族,这未免过於残忍啊。」
「哼!再残忍,又怎么及得上你将贺将军一家杀光残忍?」
魏世峰一怔,偷瞧着东方珞。「王爷,老臣当年只是按旨意办事而已。」
「按旨意?」他眯起双眼,「据本王所知,如果不是你在先皇面前挑拨是非,让先皇以为贺将军监守自盗,相信贺将军一家也不会无一幸免。」
「王爷,老臣并没有挑拨是非,老臣只是就事论事……」
见两人又有吵起来的迹象,坐在龙椅上的东方曜轻咳一声。「朕这早朝是要谈论国家大事的,可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闻言,魏世峰乖乖退到一旁。
东方珞冷冷瞪了他一眼,也没再吭声。
不过当年贺子昂一案的确是很多武官心中的一个结,他们大都是和贺子昂并肩作战过的将领,每次只要提起贺将军,那些武官便会将满腔的怒火指向魏世峰。
可怜魏世峰一边要承受三王爷的刁难,一边还要忍受众武官不善的眼神,好不容易等到早朝结束,忙不迭就溜之大吉了。
东方珞也不急着为难他,他已经将当年不服贺子昂一家被斩的几个官员的火气挑了起来,对他来说,这就算成功了一小半。
退朝之后,他派人将那几个武官召到酒楼吃饭。
几个武官虽然不知道三王爷的目的为何,但一想到在早朝上,他将魏世峰刁难得老脸挂不住,还是非常高兴的去赴了约。
东方珞这个人做事一向不拖泥带水,把几个武官召到酒楼后,一开口,就直接询问他们对贺子昂监守自盗洪荒帝匙一案的看法。
既然要帮小满讨回公道,首先就要把当年的案子彻查清楚。
当年他年纪还小,一直留在凤凰山当个闲散王爷,所以对贺家的灭门惨案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多方打听。
几个武官本来还有些唯唯诺诺,面面相觑,直到当中一个面容粗犷,看起来是个直肠子的武官打破沉默,夸赞起贺子昂将军的为人,说他不可能监守自盗洪荒帝匙,其他人才纷纷跟着附和。
从贺子昂军纪严明、铁面无私到清廉爱民,总之,在众人眼中,贺子昂绝对是个英雄,不恋栈权势地位又忠君爱国。
东方珞细细听着关於贺子昂的生平事蹟。
如此听来,一个并不重视权势地位的武将,确实没理由将洪荒帝匙占为己有。
那么……当年那场惨案幕后的真相,究竟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