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弃冷着脸没有再搭话,就是摆出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明明白白地告诉陆彻他就是感情用事了又怎么样?
冉姣对此哭笑不得,就觉得自己丈夫怎么还有这种孩子气的时候。
她想要打圆场道:“陛下,阿弃他做皇帝还是很好的,整个国家都在他手里欣欣向荣……”
陆彻转头阴冷地看了眼冉姣,让她自然住嘴,然后才看向王弃问道:“朕走之后,大彭是否发生战乱?”
看起来他是准备要以和缓一些的方式来交谈了。
王弃答道:“战乱自然是有的,关东各地都有反王揭竿而起,益州的蜀王也造反了,背面还有胡人又南下,西边的凉州也是盗匪横行阻塞了与中央的联系……在那时节,朝廷的政令甚至出不了京畿。”
陆彻沉默了一下,而后问:“陈昀呢?朕令他辅政便是觉得他的能力足以镇压全局,为何还是落得如此境地?”
王弃说:“陈昀是很能干,可是国运衰微,就算他能力再好也是诸事不顺。”
“我登基时,便只有关中之地尚在掌控。”
陆彻又沉默了,他叹息了一声道:“朕不是个好皇帝。”
居然是承认自己的错误了。
也是,若非他万年一意孤行,这国家又何至於要经历这么一遭?
可他随后又问:“那么现在呢?你是怎么守住这份祖宗基业的?”
王弃答道:“我化身龙骧大将军,阿姣化身白龙将军,我们首先一同迎击北胡入寇。”
“战而胜之。”
“而后皇后西征凉州稳固后方,并因此军功封后。”
“又适逢关东诸反王联军三十万号称百万急攻汜水关,我便与皇后共同出征,在汜水关下三万胜三十万,击退联军攻击。”
“自此关东各州郡纷纷臣服,而后皇后又领军从上党出,各将校则是出汜水关,大胜冀州反王,全据冀州之地。”
“现如今,也就是江左之地还落在那淮南国的手里……不过此事不急,文火细炖慢慢料理即可。”
王弃说得平平淡淡,几句话就将此前那对於任何一个君王来说都足以抓秃头发的局面给交代了。
而正是这一份平淡,才是狠狠地震慑了陆彻一下……王弃当时面对的局面,不啻於高祖从长安再打一次天下啊!
而且那时高祖夺天下时也是逐个击破,哪像王弃简直与天下为敌……可就算如此,面对如此大场面,王弃依然赢了,而且还是御驾亲征赢了。
终究是当皇帝的,陆彻在愣了一段时间道:“那的确,你有任性的资格……而当你的臣子,肯定也很安心吧?”
王弃明白他的意思……不就是说他的臣子不用担心‘功高震主’吗?
所以他老实不客气地认了道:“的确,我允许他们犯错,也给他们发挥自己才能的机会……现在朝政很好,众大臣辅佐着太子将这天下治理得很不错。”
“我准备在做好一些事情之后,就传位给太子了,他会是个好皇帝。”
将皇位视作等闲的态度再次表达出来了,也是狠狠膈应了陆彻一下。
他是将权利视作一切的皇帝,王弃的表现可就扎眼了。
他冷哼一声道:“你是军功皇帝,有你坐镇才能让这个帝国安稳,所有敌人都会摄於你的武勳而不敢妄动……可你若是早早禅让,你让这军中指着你的将军们怎么说?这天下摄於你威名的人是否又要不安份了?大彭好不容易稳定的朝政又将动荡,你於心何忍?”
王弃答道:“我只是当太上皇,又不是死掉了……还有,谁说太上皇就不能御驾亲征了?”
“再说了,淮南国我一直留着,就是准备让去疾去亲自收复建立自己的武勳……如此一来,他有了统一全国的武勳镇着,对於朝中也足以镇压了。”
“放心吧,我可是很宝贝去疾这孩子的,一切的一切都会给他铺好路的,让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稳皇位,然后展现自己的抱负。”
陆彻忽然间觉得自己当了四十年的皇帝竟然说不过王弃……不由心中觉得有些难受。
而且他现在觉得很难堪,甚至连看都不敢去看冉姣,否则就觉得尴尬……因为先前他可是对冉姣的身份不屑一顾,现在却得知这是为‘军功封后’的……这可真是够了,现在大彭的皇后都要考军功才能够胜任的吗?
王弃则是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才说:“陛下,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陆彻闻言缓缓摇头。
不是他不想问,而是问了怕知道结果……
他很想要问问自己生前一意孤行推行的一些政策如今怎样了……可又担心自己听到的答案是那些政策已经被废除,而国人过得很幸福……
他常常自比千古一帝,认为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成功……可是真要和王弃放在一起,却又觉得有些不好比较了。
只是听王弃所说之言,他就明白自己的这个孙儿比自己要成功得多了……他唯一能够更胜一筹的,便是‘爷爷’这个身份。
但可惜,王弃估计是不会在意他的这个身份的。
王弃这才说:“那现在换我来问陛下来答可好?”
陆彻这才点了点头……矜持得很啊。
王弃问:“陛下已经知道了我们是怎么来的,那不知陛下是怎么来的呢?”
陆彻想了一下,忽然从那漆黑的斗篷内伸出了右手……托着一个泛着微光的灯盏在他手中出现。
“是它把朕带到这里的……”
“朕原本正在茂陵之中潜修,想要明悟那生死的界限,从而超凡脱俗。 ”
“只是没想到这原本一直乖服的灯盏忽然间光明大炽,一下就将朕给摄到了此处地界……朕算是明白了,这灯盏恐怕就是来自於这地界。”
那灵寂心盏,如今依然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光芒。
似能启人智慧,又似要引人堕落……矛盾、诡异。
“它在指引陛下去往某处吗?”王弃忽然认真地问了一句。
陆彻点点头道:“没错,它一直希望朕到某个地方去。”
“但是朕不愿意,它便决不能强迫朕……如是五年,朕便只能在这幻想虚无之地游荡。”
王弃和冉姣相视一眼:“幻想虚无之地?”
陆彻总算是找到了一些成就感,他说:“朕也是慢慢摸到了规律……此处所有出现的,都是现世之中生灵心中之念的具现……无论古今,皆存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