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第七章 长桥说禅(1 / 2)

大唐双龙传 黄易 3307 字 2个月前

两人尚未走出府门,寇仲已扼要地把必须立即离开洛阳的理由说出来。

虚行之扯着他来到无人的偏厅处,从容道︰"寇爷万不可於此时离开,否则将无望争天下。"

寇仲苦笑道︰"我岂是临阵退缩的人,只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只会白白把我们三条小命一起送掉。"

虚行之思索片刻,沉声道︰"现在形势相当奇怪,表面上我们似是占尽上风。但看敌人的动静,却是好整以暇,成竹在胸,独孤峰和杨侗,凭什么能面对我们优势的军力仍是有恃无恐?"

寇仲一震道︰"你说得对,若只凭刺杀,成败尚是未知之数,难道李密的大军已以奇兵姿态秘密潜至,正准备里应外合,杀进城来。"

虚行之笑道︰"若是如此,杨侗和独孤峰就是大笨蛋,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了。"

寇仲苦思道︰"那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呢?"

虚行之双目闪耀着智能的光芒,低声道︰"所谓推己及人,我们之所以心生惧意,皆因对敌人异乎寻常的情况摸不清看不透。反过来说,敌人之所以能若有所恃,该是对我们的虚实智珠在握,了如指掌,以致不怕我们。"

寇仲色变道︰"你是否指我们中藏有内奸,你提醒过王世充没有呢?"

虚行之摇头道︰"这只是凭空猜测,兼之我又是初来甫到,妒忌者众,怎敢在没有证据前鲁莽说出来。"

寇仲有点六神无主的道︰"现在该怎办才好?"

虚行之不答反问道︰"晃公错来此已多天,为何尚毫无动静呢?"

寇仲皱眉道︰"当然是等待时机。"

虚行之摇头道︰"不能掌握主动,岂是智者如沈落雁之所为?这更证实了我的猜测,就是敌人已知悉我们明晚的诱敌之计,故准备将计就计,趁机击杀王世充,那时我们就真的完蛋了。"

寇仲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假设明晚我们仍找不到那内奸,就要王世充取消赴宴一事,然后全力攻打皇宫,回复以前与李密对峙的局面;而我们这才施施然离开,以后就看王世充自己的造化了。"

接着一震道︰"糟了!翟娇的事岂非已被内奸知晓?"

虚行之从容道︰"寇爷放心,沈落雁绝不会於行刺王世充未成事前,先打草惊蛇,所以只要寇爷明晚之前有所布置,将可保他们无事。"

寇仲断然道︰"我要立即找青蛇帮的人帮手,通知翟娇。你则快回去,否则会令人怀疑。"

虚行之低声道︰"寇爷小心。"

语后匆匆回厅寇仲则离府策骑出城。

※※※

徐子陵转入天街,颇有人海茫茫,何处寻觅寇仲的颓丧感觉。

素素和香玉山的事已铸成大错,现在连儿子也生了,无论他和寇仲是如何厉害,亦已回天乏力。

他对云玉真一向没有好印象,现在更是深恶痛绝,心生卑视。

水性杨花的女人始终是水性杨花,不会改变。

他和寇仲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可是她却屡以最卑劣的阴谋来算计他们,还累及无辜的素素。

归根究底,仍该从李靖的负情算起。

不知不觉间,来到天津桥顶。

徐子陵凭栏俯视洛河,对身后熙来攘往的车马人流,浑然不理。

他是否该立即折返巴陵,看看素素的状况,可是深心处却又害怕回去,矛盾得想仰天大叫,以渲泄抑郁悲痛。

为何世上总有那么多恩将仇报的人,无论对香玉山或云玉真,他们都是有施恩而无结怨的。

这叫我不犯人,人却犯我。所以寇仲要主动出击去争霸天下,亦非全无道理。现在摆明是强权便是一切,根本没有道德理性可存身之地。

就在此时,身旁忽然多了个人出来,与他一起朝洛河看望,柔声道;"徐兄为何愁思难解,一脸悲愤神情呢?"

只从她仙体散发出的芳香气息,便知是雅淡如仙的师妃暄。这绝世美女仍作男装打扮,说不尽的俊秀儒雅。

徐子陵没有别过来瞧她,苦笑道︰"我现在明白为何有人要出家了,因为众生皆苦,一旦给卷进这人世内,便纠缠不清,只能至死方休。惟有斩断世情,才可四大皆空。不过小弟现在已是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师妃暄玉容不见半丝波动,淡淡道︰"徐兄肯听妃暄说个故事吗?"

徐子陵默然无语。

师妃暄油然道︰"寒山惟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石床临碧沼,鹿虎每为邻。自羡幽居乐,长为世外人。"

她柔美如天籁的声音,以一种带有音乐般的动人语调,於这闹之中娓娓诵来,实具有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诗文不住惹起徐子陵的联想,似乎寒山白云,孤灯明月,都因出自她的香唇而有了新的意义,展现出俗世里而超乎俗世的意象境界、那感觉美得令人屏息。

两人的目光虽没有接触,但因同是凝注着下方流动不休的河水,又借之微妙地联结起来。

此时太阳渐下,余晖染红了城西方的空际。

徐子陵沉吟道︰"这不像一个故事!"

师妃暄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淡淡道︰"这只是故事的前奏,亦只是想培养徐兄听故事的情绪气氛。否则对牛弹琴,枉自浪费言词。"

徐子陵忽然岔往别处道︰"是否真有来生果报这回事?"

师妃暄答道︰"徐兄既非计较功利的人,何须像世俗人般要看紧这种事?"

徐子陵一震朝她瞧去,奇道︰"你好象对我很清楚呢!"

师妃暄没有答他,也没有以美目迎接他的眼神,只秀眸深注地凝视着下方的流水。

她侧脸的轮廓美得令人 吸顿止,彷若天地灵秀,尽萃於她脸庞完美的线条上。

徐子陵尽管愁肠百结,但心神仍不由被她深深吸引,像在战火漫天的悲惨世界中寻找到避开乱世的桃花源。

师妃暄似是一点不介意被他在不足两尺的近距离欣赏,玉容静如止水,轻轻道︰

"有人问和尚道︰‘和尚修道,还用功否!‘和尚答道;‘用功。‘又问︰‘如何用功?‘和尚答︰‘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於是问者大奇道;‘一切总如是,同是用功否?‘和尚答道︰‘当然不同,他们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思索,千般计较,所以不同也‘。"

接着澄明深遂的眼神迎上他的目光,柔声道︰"这故事有趣吗?"

徐子陵深深瞧着她,感受着她一尘不染的平静心境,点头道︰"小姐的故事深含至理,不过首要条件却需把自身从众人的凄苦中完全抽离,始能达到这类无欲无求的情况,进而探讨人生存在的问题。这也是极端解放和自由的境界,类似庄周老子的自然无为,本来无事的追求。可是除非能像小姐般割断世情,否则怎能无情呢?"

师妃暄秀目闪过讶异神色,旋又回复平静,轻柔地道︰"徐兄果然是具有大智慧的人,难怪可掌握〈长生诀〉的窍要,又破解开和氏璧深埋千古的秘密。徐兄刚才的问题,只在不明白本身的真识真性,本来具足的至道。徐兄想听另一个故事吗?"

徐子陵苦笑道︰"我现在根本没有听故事的心情,不过小姐的故事实在太动听了,使我也变得难以自拔,只好身不由主的洗耳恭听。"

师妃暄移开目光,重投在下方的流水中。瞧着一艘小舟,载着男女老幼一家大小,在夕照的彩霞下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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