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城。
镇字第九城繁华依旧。
卢仚已然离开了这里,但是他留下了一具法力凝聚的佛陀法相於此,彰显这里依旧是他坐镇的地盘。
胤垣、白鼋,也已经离开了。
他们是罪囚的身份,按理,他们是不能脱离镇魔岭的。
但是如今卢仚身后单单明面上,可就杵着两尊佛主,区区两个罪囚,而且分明是劫运大法发动的关键枢纽人物……谁也不会在这点小事情上和他们发生因果。
卢仚甚至都没向镇魔城提交公文,小两口就屁颠屁颠的脱离了镇魔城,躲进了大非天藏於清明虚空中的洞府。
而镇字第九城的城门口,则是挂上了‘大胤皇家商社’的幌子,有一群胤垣、白鼋聘用的资深掌柜,在这里收取进城的诸般费用,以及发卖城内的大小宅基地、现成的住所楼阁等。
总之,胤垣、白鼋不在了,镇魔岭依旧流传着小两口的传说——不仅仅是数千年来,第一对脱离镇魔岭的罪囚,更重要的是,在魔劫降临之时,还能刮地皮刮得盆满钵满的……也仅此一对儿奇葩了。
除开已经有佛陀、道主境大能坐镇的镇魔城总城,如今一百零八座镇城,已经沦陷了一百零七座,仅有镇字第九城安然无恙,那些邪诡死活不靠近这座镇城一步。
而镇魔城总城,虽然有佛陀、道主坐镇,依旧被无数邪诡围得水泄不通。
无论白天黑夜,漫天都是红灯笼,满地都是红绣鞋,大街上偶尔都有红色的美女身影一晃而过,井水中时不时有飘渺的少女娇笑声传来,做饭的铁锅中,猛不丁的冒出一颗美人头,就寝的被窝里,突然被塞进了一卷美人皮……
如此景象,那些有背景、有靠山的修士势力,已然收缩势力,离开了镇魔城,返回自家本家。
但是自家本家,也不安静。
源自燧火原的姜氏一族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宛如蝗灾一样铺天盖地、横冲直撞,带着一群僵屍化的老祖随意的找个借口就屠戮一方,杀得血流成河、屍横遍野,已经有好些个两仪天颇为知名的修炼世家被姜氏一族覆灭。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姜氏一族,冲早是一个祸害。
是以,很多镇魔岭当地成长起来的土着势力,他们不敢、更不愿意离开自家的根基之地,他们宁可守在镇魔岭,也不愿跑去陌生的地带挣扎求存。
现在连镇魔城总城都不安稳了,唯有镇字第九城依旧太平。
是以,在两仪天如今的诡异气氛下,镇字第九城的地皮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房地产价格一日数惊,不断的翻着跟头往上涨。
白帝也在镇字第九城弄了一套小院子。
这小院子地段极好,甚至很靠近卢仚佛陀法相坐镇的城主府。
他甚至有闲心,趁着某个镇字第二十三城的土着大家族遭劫,族人零星逃散的机会,从逃出来的那个家族子弟手中,低价采购了一批歌姬、舞女,每日里在小院里吹拉弹唱,不知道过得有多惬意。
他关门闭户,在小院中修心养性,每日里坐观云卷云舒,修为就好似涨潮一般节节高升。
又有美音悦耳,有美女娱人,其中滋味,真的是妙不可言。
就在白帝沉浸在这美妙感觉中时,这一日,小院的大门被悄然推开,三葬和尚和万妙圣姑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万妙圣姑的手中,更是抱着一个襁褓,里面是一团婴孩状的光影,那一团光影仔细看去,分明是无数极其细小扭曲的面孔虚影凝成!
小院的后院,
一座精巧的戏台前,白帝端坐在一张官帽椅上,身后站着两个俏丽的侍女为他揉捏肩膀,面前跪着两个娇俏的少女为他捶捏腿子,一左一右更站着两个天真可爱的侍女,不时给他嘴里塞进去各色干果蜜饯。戏台上,一群歌姬正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文,扭扭捏捏的朝着白帝抛着媚眼。
白帝身后,几个穿着青衣小帽家丁制服的美丽女郎,正认真观察着白帝的肢体动作……他的手指头微微一挑,就有两个女郎忙不迭的走上前,掏出大把大把的极品仙晶丢在戏台上:“唱得好,老爷有赏!”
三葬和尚和万妙圣姑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等场景——白帝,俨然一副地主老财的昏聩模样,正在这里乐着呢。
三葬和尚轻咳了一声:“道友之乐,其乐无穷耶?”
白帝转过头来,朝着三葬和尚望了一眼:“乐也,乐也……吾等修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大逍遥,大快乐么?只是,个人认定的快乐不一般,本座的乐子,就是这般的世俗,这般的肤浅,但是,谁能奈我何?”
三葬和尚微笑,抚掌。
万妙圣姑则是深沉的看了白帝一眼:“就是你,让三葬吃亏?”
白帝笑呵呵的看着万妙圣姑:“万妙?”
万妙圣姑精致完美的下巴微微一挑,带着一丝倨傲之色冷然道:“当年被吾等掌控的小小……”
白帝双眸骤然变成了一片混沌色。
一股莫测的力道骤然袭来,顷刻间笼罩了万妙圣姑全身。‘哢嚓’声不绝於耳,万妙圣姑体内大片仙光涌动,却阻止不了这股可怕的力量一寸寸、一丝丝的碾碎了她的全身骨骼!
万妙圣姑闷哼一声,她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得丝毫动弹不得。她的骨骼被一点点的碾碎,碾成渣滓,化为青烟,短短几个呼吸间,她全身骨骼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团儿血肉,好似琥珀中被封印的虫子,僵硬的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帝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摇头:“没错,当年是你们掌控了我的命……那又如何?你们自诩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实则,伱们……懂个屁!”
“命!什么是命?你们对‘命’一窍不通!”
“你们想要玩弄命运,却被命运这张大蜘蛛网吸附,成了命运的猎物!”
“死到临头,却还不自知,谁给你的胆子,敢用这等语气,和我说话?”
白帝站起身来,赤着脚,背着双手,一步一步的走向了万妙圣姑,他眸子里闪烁着逼人的冷意:“如果你还不能认清现实,那么,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万妙圣姑竭尽全力想要挣扎。
但是任凭她如何努力,她始终无法撼动这股笼罩了她全身,甚至连她神魂都彻底封禁的邪力。她无奈的看着白帝,眸子里深处露出了一丝绝望、哀求之色。
一旁的三葬和尚轻咳了一声:“道兄见谅,万妙,只是一点小女人脾气而已……不值得大动干戈罢?那镇魔城内外的邪诡,都随她心念而动,这些邪诡,可还是有大用的!”
白帝沉默片刻,一把抢过了万妙圣姑怀里的襁褓,手指轻轻的捏了捏万妙圣姑的鼻头,淡然道:“你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记住,今日没有杀你,是我的慈悲,你要记住我这份恩情……再有下次,呵呵!”
邪力骤然一松。
万妙圣姑深吸了一口气,她体内有霞光升腾,有曼妙的仙音缭绕,更有各色奇花异草的光影从她身后冉冉升起。她被销毁的骨骼顷刻间生长出来,体内不断发出清脆的骨节撞击声。
她朝着白帝抛了个媚眼,然后妩媚一笑:“多谢道兄教诲,万妙是再也不敢了……吓,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白帝看着襁褓中那婴孩形状的光影,轻声笑道:“做什么?需要做什么?什么都不用做!”
“我们是猎人,我们只要静静等待猎物自己跳进陷阱,就可以收获一切……我们为什么需要做什么?嘘,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看着两仪天风起云涌,看着两仪天屍骸遍野,看着两仪天那些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存在烟消云散!”
“劫运大法已经发动,不管他们愿意与否,既然已经卷进来了,就休想全身而退!”
搂着襁褓,回到了官帽椅上。白帝朝着身边一指,平地烟尘一卷,冒出了两张比他的椅子形制相当,但是稍小了一圈的椅子。
他淡然道:“坐吧……然后,静静等候就是了。”
与此同时。
两仪天,西域,佛门核心重地,当年佛祖讲道之地,一块形如心脏的巨岩。
这块巨岩浑然一体,形如人类心脏,高有百丈上下,其上无论窍穴、还是脉络,都和人类心脏几乎一般无二。如此形制,却是天造地设天然生成,绝无半点人手加工的痕迹。
当年,佛祖来到两仪天,就是随性找到了这块巨岩,盘坐在巨岩顶部,开始宣讲佛法。
如今,这块巨岩,已然成了佛门圣地,一块顽石,却有着极其尊贵的‘大智慧光菩萨’的尊号,更常设了一批修为精深、极度虔诚的佛修於此清修,为这块巨石遮风挡雨、抆拭身躯,更用佛力日夜为其洗炼。
无数年来,这块巨石不知道吸纳了多少精纯佛力,本身质地已经变得和佛陀舍利子一般无二,俨然一块绝品的佛门至宝。
换成正常的顽石,如此美质,早已化形而出。但是这位‘大智慧光菩萨’,或许是承担了佛祖於此讲道的大因果,得了太多的好处,逆天的机缘……年月深久之下,祂已让通灵,得了灵智,甚至有了不小的神通手段,却一直无法化形而出!
祂的神通威能,甚至能够影响到兆万亿里外的生灵,本尊却始终是一块石头,用尽滔天之力,也无法挪动自家分毫。
一如往日。
负责照顾大智慧光菩萨的一群佛修,正围着这颗硕大的心脏形巨岩,手持香炉,绕岩而行,嘴里‘嗡嗡嗡嗡’的念叨着佛门最古老的经典。
十八名修为精湛的佛老围坐在巨岩旁,双手洒出纯净的佛光,一点点滋养着巨岩的本体。
光泽剔透宛如琉璃的巨岩内,一张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显眼特征,让人很难印象深刻的男子面庞若隐若现——这是大智慧光菩萨自己生成的一张面孔,这也是当年佛祖的真正长相。
负责统领一众佛修,专门为大智慧光菩萨服务的,是佛门资历极老的一尊佛老——愚石僧。
生得干瘪矮小,好似一颗风干榛子的愚石僧站在巨岩前,瞅着石头内若隐若现的那张面庞,笑着问道:“菩萨今日怎么好兴致,可是有什么有趣的发现么?”
大智慧光菩萨的面皮抽了抽,晃了晃脑袋:“奇怪也哉,有点心血来潮,好似有些不怎么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愚石,你小心些,我看你头顶上乌云密布,好似有血光之灾!”
愚石僧的脸狠狠的抽了抽。
虽然这想法有点大不敬,但是你一块顽石尚未化形而出,你哪里来的‘心血来潮’这功能?
至於说‘乌云密布’、‘血光之灾’,您什么时候学会看相了?
轻咳一声,愚石僧笑道:“此处乃我佛门圣地,邪魔不敢近,妖蛮不能入,四面八方,有诸位佛主、众多佛陀的道场环绕,谁能在这里对老衲做什么不成?”
大智慧光菩萨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吧……但是,总有点不好的征兆。你,总归要小心……这些年,亏了你照顾我这块顽石……若是真碰到什么麻烦,就藏到我体内来,想来除非那十三位佛主亲自出手,这天下能伤你的人,不多!”
愚石僧呆了呆,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认真的点了点头。
又听得大智慧光菩萨咕哝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太多。那十三位,还有几个老熟人的气息,已经远离两仪天……如今佛门地盘上,能够伤及我本体,真个伤到你的,啧!”
愚石僧瞪大了眼睛。
十三位佛主,已经全部离开了两仪天?
他抓了抓光溜溜的脑袋,手指头放在面前,张口吹走了两片细细的头皮屑,骇然道:“佛主,全都离开了?这是,为何?”
大智慧光菩萨‘咯咯’笑了起来。
石头里的他摇头晃脑的得意笑道:“当年佛祖讲道的时候,曾经说过,世俗间,有渔人,洒下鱼饵,就是为了钓上足够香甜肥美的大鱼……这天地间的生灵啊,管你是多么的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一条条或大或小的鱼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