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抬眼:“哦?”
怀疑态度不言而喻。
褚怿笑而不语,搁杯道:“朝中已有近半言官就上官岫假公济私、党同伐异、酒后失言等罪上书弹劾,但山西杀降一事还是沸沸扬扬,四叔准备如何应对?”
上官岫官至正二品参知政事,人在高位,牵一发而动全身,照理说,发动大量言官对其进行弹劾,足以在朝中掀起一层骇浪,然这份影响力跟打着戴罪立功的名号前往山西平乱,却擅自改变招安军令大肆屠戮的褚晏相比,还是有点小巫见大巫。
更何况,后者还是从一品的骠骑大将军。
端午休沐只三日,三日后一上朝,褚晏必成众矢之的。
话题转至公事,褚晏眼底那抹痞笑依旧不减:“能怎么应对,自然是老老实实负荆请罪去,争取能落个宽大处理了。倒是你,明明派人三令五申别咸吃萝卜淡操心,怎么偏还插手进来?不知道你自己是老太太的心肝肉,侯府的命根子?”
褚怿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正是知道,才不得不插手干预。”
褚晏扯唇,这话听着怎么这样刺耳?
“是,老四叔办事不力,让你小子操心了。”
褚怿又倒酒:“举手之劳。”
褚晏额头青筋跳动,按捺住揍人的冲动。
自己养大的崽,活该,活该……
“四叔为何杀降?”酒壶放下,褚怿切入正题,亭中氛围悄然肃静。
褚晏把手里的一杯酒灌下,扬眉:“若是你小子在,只怕还不止是杀降那么简单。”
大鄞虽然繁荣,民间暴*乱却屡禁不止,至今上践祚时,已成稀松平常之态,究其根本,除少数地区的确有天灾祸人、官府压榨,迫使大批难民不得已走入绿林外,所谓招安的平乱政策亦是暴*乱的诱因之一。
所谓招安,即朝廷用钱帛、官位对起义、作乱的暴民进行劝降,以令其归顺朝廷,化干戈为玉帛,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暴*乱。
於领命平乱的官员而言,动用国库化解恩怨,进而功德圆满,加官进禄,自然是一桩美事。而於被招抚的绿林,何尝不也是因祸得福?
走投无路?发动叛乱,等待招降就是路。籍籍无名者,赐生全,赏钱帛;颇有能耐者,赦罪名,加录用;至於那作乱多、罪孽深、声名大的暴民首领,朝廷抛出的诱饵自然也就越大越香,谈得妥,封官进爵不用愁。
——要高官,受招安;欲得富,须胡做。
不知是从何时起,民间开始盛行这样的一句歌谣,唱到后来,更是明目张胆,由“要高官,受招安”丰富为“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杀人放火,受招安。
不再囿於所谓走投无路,而是用暴力和血腥来另辟一条路,一条践踏着同胞屍首走出穷困,走入权贵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