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幸福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消,
多情却被无情恼。
——《蝶恋花》苏轼
经过一场大火肆虐,石家的屋子已经毁得差不多,根本无法住人,当晚雅夫和雨音就回到娘家住下。
尽管身上有伤,雅夫一路都坚持抱着雨音,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他的怀里。
两人进到雨音昔日的闺房,滕威大夫为他们检查伤势,也上了膏药,「幸好没什么大碍,你们还年轻,房子再盖就有了,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雨音点了点头,「滕大夫说得是。」
雅夫没有说话,他还是紧搂着雨音不放,他需要更多时间来证明这份拥有。
滕威看了笑道:「看来被吓坏的人不是你,反而是这小子,无所谓,心病还要心药医,过几天他就没事了。」
这时,周百彦端了补汤进来,「雨音、雅夫,你们喝个热汤,压压惊。」
苏珍珠也跟着进房,扭捏了好一阵子,才咳嗽道:「雅夫,谢谢你救了雨音。」
雅夫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是岳母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雨音则不禁微笑了,娘这句话明白就是接纳了雅夫。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在爹娘家里住下来,一切还有我们在。」周百彦拍拍女婿的肩膀,完全把雅夫当成自已人了。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先让他们休息吧!」滕威大夫先走出房,周百彦和苏珍珠也回房去歇着了。
雅夫捧起碗,一匙一匙喂着雨音喝下,他的手是颤抖的,他仍然恐惧、仍然不安,他真怕一眨眼就看不到他的妻了。
雨音喝了半碗汤,把碗接过来也喂他喝了半碗,这才抆抆他的嘴角说:「累了吧?我们睡觉好不好?」
两人一起上床,共枕一个枕头,同盖一张被子,这张床比雅夫那张大床小多了,但雅夫觉得这样很好,他必须要紧紧贴近她,否则,他不能闭上眼睛。
他提起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下:火。
「火?你问我是怎么起火的吗?」雨音皱起了眉头,「我在想,或许,那不是一场意外。」
雅夫全身一颤,他无法想像有人故意要加害於他的娘子。
「我原本在房里缝衣,因为一只走失的小猫暂时出门,但我一回到屋里,就发现烟雾呛人,不知是谁来过,床上的衣裳竟然不见了,然后我为了闪避掉落的柱子,才会躲到床底下,一直到你冲进来救我……」
说到这儿,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发抖起来,雅夫更是把她抱得死紧。
深深呼吸了几口气,雨音又道:「我以为我真的会死,我心底只想得到你的名字,你是不是听见了……我在喊你?」
雅夫点点头,他听得很清楚,那呼唤深深扯痛了他的心。
「还好你来了,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她总是相信他的。
雅夫以一个轻吻回答这问题,这根本不需被提出的问题。
「如果我们真的分开了,我……我无法想像……」
雅夫封住了她的嘴唇,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他不能承受这个,即使只是想像,他也不能。
这个吻似乎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唇舌相依,有苦有甜,都化做一股浓浓的情意。但在热切的深吻之后,雅夫仍然喘息、仍然皱眉,一股说不出的忧虑烧的在他的胸口。
当他虚弱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坚强,这就是爱。
因此,她抚着他的脸庞,让他贴到她胸前,倾耳感觉她的心跳,「别怕,我还活着,不信的话,你可以碰碰这儿。」
那稳定的心跳,那体温的传递,让雅夫慢慢平静了下来,终於能相信她确实在身边,终於能闭上眼依赖在这胸怀。
「睡吧!我们是在一起的,没有人会将我们分开。」
两人就这样睡了,睡在雨音的闺房里,明净的月光洒落在窗边,似乎也在温柔地抚慰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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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们在彼此怀中醒来,恍若隔世,她以微笑回应他的亲吻。
雅夫突然发现这房间的不同之处,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这是我以前的房。」雨音抚着他额头的新伤,这是为了她而受的伤。
她的房?她未出嫁时的房?雅夫的眼中颇感兴味,这是一个小时候他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长大以后又只能在窗外徘徊的地方。
「那时你每天都送花儿来,就放在这窗上。」雨音指着床边的那扇窗。
雅夫点点头,他记得,他什么都记得,那时他总是轻轻悄悄的把花放下,甚至还先吻了那花瓣一下。
「我每次看到花儿,就会拿起来亲一下,我是不是很傻?」想起那份少女的初恋情怀,她的脸颊不禁泛红起来。
雅夫摇摇头,不傻、不傻,因为,他也跟她一样傻。
「我啊!那时就偷偷把你当作我的初恋情人,都是你,害得我都没办法喜欢上别人了。」她哼了一声,佯装不满。
雅夫内心一震,他有这样天大的福气吗?不只能娶到她当娘子,还能拥有她的心?那是他不敢多想的奢望……
她害躁起来,转了话题,「从今天起,我们要重新建立一个家。」
说到这儿,他捧起她的脸,那眼神似乎是在说对不起。
「夫妻本该同甘共苦,难道你不把我当成你的妻吗?」雨音挑眉问。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急得都要流汗了,她这才轻轻一笑,吻上他的唇,吻去他的歉疚、他的不安。
雅夫紧拥住她,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比任何人都要富足。
终於两人下了床,发现整间屋里静悄悄的,奇怪,爹娘上哪儿去了呢?
手拉着手,他们走向路的尽头,来到烧毁的屋子前,却诧异地发现已经有人比他们更早到了。看到周百彦、苏珍珠,还有魏士泽、周淑媛、余政贵和周慈梅,这些本是他们的家人,并不会让他们太过惊讶。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多村民,挑砖的、提水的、扛木材的,这些都是无亲无故的人,怎么也会一起来帮忙呢?
滕威笑道:「大伙儿都来了,反而你们自己冲到了呢!」
「这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来了?」雨音实在不懂。
何大婶第一个站出来说:「雅夫是打虎英雄嘛!找们也该报答他才对。不然我的孩子可能都活不了了。」
曾爷爷则抓抓后脑,带着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前年我家那亩田欠收,雅夫还是送猎物到我家来,也没给我收钱,这回就算是我给他报恩啦!」
「反正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多个人帮忙总是好的。」这是大伙儿的结论。
雅夫和雨音睁大了眼睛对望,这村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馨?为何以往他们都未曾发现过呢?
「我们已经知道放火的人是谁了。」周百彦站出来说:「昨天下午,有人看见黄天奇跑出这屋子,客栈掌柜的也证实黄天奇喝得烂醉,这一定是他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雨音感觉道身边的雅夫全身紧绷,怒气十足。
魏士泽解释道:「他一定是因为心有不甘,才会做出这种龌龊事!」
「真可怕,那么风流潇洒的模样,却是人面兽心!」余政贵对此君的好印象全被打消了。
雅夫心中仍然颤抖,要是雨音因此而丧生,他绝对会杀到天涯海角去复仇!
「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那小子要是进到村里来,我就打断地的狗腿!」苏珍珠心疼女儿,第一次恨到想杀人。
「就是说嘛!那种人没资格当我的妹夫,还是雅夫好。」就连周淑媛和周慈梅两姐妹也转了性,完全支持雅夫。
「放心,有我们全村的人在,绝对不会让那混蛋再有机会害人的。」
「以后石家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团结就是力量!」
大家议论不断,对黄天奇的行径都感不齿,这时滕威缓缓开口了,「请教各位,我们是要继续开批斗大会呢?还是要开始盖房子了?」
「哈哈!骂得太爽快,都忘了正事。」
「快干活吧!」
大家转身过去,又专心在自己的工作上,雅夫和雨音看着这情景,不禁更紧握住彼此的手,他们将有一个新家,还将有许多好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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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缺了,月圆了,一个月后,石家的新屋终於落成。
在这段日子的相处中,村民们真正认识了雅夫的为人,以往那些负面的印象都消失了,反而发现他脚踏实地、肯干活肯吃苦,不愧是村长家的女婿。
就连小孩子也敢围绕在雅夫身边,缠着他要学如何耍弹弓、搭陷阱。
某天,魏士泽赶着牛车送木材来,大老远就吆喝道:「你们快来看啊!刚才冈上的树干上,刻着好有趣的几个大字!」
大伙儿都爱看热闹,一下子就放下手边的工作,把眼睛和脸蛋都凑上前去。
「咦!石雅夫爱周雨音。这谁刻上的字啊?好像小孩子的字迹、歪七扭八的,我家小鬼写得都还好看一些!」
「啧啧!这种幼稚的行为,八成是哪个孩子恶作剧刻上的,总不可能是我们打虎英雄做出来的好事吧?」
众人呵呵笑着,转向站在一旁的雅夫,但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发现雅夫的脸色有如烧透的木炭,黑里带红、红里带黑的。
而雨音呢?她早就躲到夫君的背后,羞着一张粉色的小脸不敢见人。
「啊……这……这其实也挺风雅的啦!」余政贵忙着打圆场。
「是啊是啊!真让人羡慕。」周慈梅也忍住笑意说。
大家先是尴尬干笑,继而忍不住哄堂大笑,因为这档事真是太好笑了,没想到雅夫竟是如此一个多情种子呢!
看着雅夫和众人相处和乐的样子,滕威站在一旁抚须道:「听说黄家那位少爷骑马摔伤了腿,这辈子都是站不起来了,是吗?」
周百彦诧异道:「您老消息还真灵通,不过我没打算散布出去,因为我相信,雅夫不是那种会记住仇恨的人。」
「我说村长大人,你要找下任村长人选,已经找了三十年了,到底找到了没?」
「我说前村长大人,你的眼光跟我差不多,我们看上的人应该是同一个吧?」周百彦呵呵笑着,心中已经了然。
「哑巴也能当村长?」滕威挑高眉毛。
「要他是村长的女婿,又有个说话好听的娘子,还成什么问题?」
滕威拍拍这位老弟的肩膀,两人都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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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启用这一天,他们就在屋前的庭院宴请了全村的人,乐天知命、活泼爱玩都是三井村民的天性,一逮到机会就吃吃喝喝、又唱又跳的。
今晚就连苏珍珠都喝醉了,她拼命倒酒说:「好女婿,来,再喝一杯!」
一旁的周百彦也不甘受冷落,「雅夫,我也要跟你喝一杯!」
岳父岳母指名,雅夫只得苦笑,遵命喝酒。
周淑媛端酒上前,「听说上回你把我家那口子灌醉了,这回换我来向你挑战!」
周慈梅嘻嘻笑着,「让我们见识见识吧!酒国英雄!」
全都是雨音的家人,当然也是雅夫的家人,他岂能拒绝。於是他乖乖的敬酒,大口喝干。
雨音在一旁看着,不禁偷偷笑了,看来爹娘和姐姐们还真的满中意这个三女婿,就连大姐夫和二姐夫都被遗忘了呢!
月儿偏西,人群总算散了,宴席也终告结束,雅夫还得扛着那些醉鬼回家,这在他来说,彷佛已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责任。
最后,石家夫妇回到自己的房子,雅夫抱起雨音进门,一步步走进卧房里,感觉有如他们的新婚之夜。
躺在床上,月光仍是当初的月光,一片晶莹如水;夜风也还是当初的夜风,惹得两人更加贴近,然而他们的心情却像新婚似的,期待中带着点刺激。
「我们终於回家了。」她想要好好的跟他聊聊,分享这份归属的心情。
无奈,她的夫君还是喜欢以行动表达心意,很快就让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当他深深吻住她的唇,她感觉到他压抑许久的欲望爆发了,因为,这个月来都住在周家,小俩口不敢太过声张,每次都得小心翼翼,这让雅夫非常不习惯,他想听到她的声音,他不要吻住她的唇免得被人听到。
「雅夫,你把我的衣服撕破了啦……」雨音的惊呼挡不住他的急促喘息,天晓得他有多么热切难忍。
将她窈窕的娇躯摆在床上,他的黑眸显得更深沉、更朦胧了。
「你……你要做什么?」在这一刻,她简直有点怕起他来,她这沉静善良的夫君,在白天和晚上,绝对有两张不同的面具。
他要做什么?他的唇边漾起一抹笑意,他要实现他的愿望,他要听她那融化的、陶醉的、娇喘的声音,他全身都在狂乱的呐喊着。
雨音发觉他目光中散发邪念,好像……好像就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