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认定对方背后并没有什么坏心眼,顶多一些小心思之后,他才会认真地衡量其中的利弊,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毕竟,一个出身在那个时空的年轻人,很难不对儒教产生几分亲近的。
不过显然,李梦阳等人并不知晓这些。
他们只是觉得,在不惜放下十宗宗主和副宗主的高傲,嬉皮笑脸地在这儿劝说这么久之后,依然没有换来一个果断而确定的答覆,心中难免有了几分挫败和不快。
但君子立学,身正德高,不以一己之利而怨人之无过。
能够坐在白鹿洞的山长和副山长的位置上,并且能够服众,李梦阳和朱曦的个人德行也足够,并未因此就迁怒於陈三更。
李梦阳很快恢复了轻松,笑着道:“无妨,陈公子尽管考虑,我们翘首以盼。”
不愧是白鹿洞的山长,用词总是这么奇怪.......陈三更笑了笑,主动问道:“那第三步呢?”
李梦阳想了想,狡黠一笑,“这第三点,不如也容我们卖个关子,陈公子且稍等一日?”
“额,行吧。”陈三更也不好强求,毕竟自己也说了要考虑考虑的话。
他站起身,“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李梦阳和朱曦随之起身,朱曦吩咐道:“陈公子慢走,苏密你送送。”
“陈公子?”当陈三更正要跨出门槛,李梦阳却忽然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陈三更转身,“山长还有事?”
“大风将起,陈公子难道真的以为自己避得开这天下的纷扰吗?”
被点中内心想法的陈三更双目一凝,看着李梦阳,那张惯常看去都是嬉笑怒骂的脸上,全是肃然的凝重。
“自打灵气日稀,修行者势力衰败,所有人都知道,朝廷和修行者之间就必有一战。这一战,将决定天下未来的走势,若是朝廷胜,随着灵气越发稀薄,修行愈发困难,修行者将再无还手之力,被收编、被瓦解、被慢慢耗死;若是修行者胜,则能再续百年乃至一朝荣光。所以,修行者输不起,即使朝廷侥幸胜了,那也将是惨胜,修行者势力将用尽一切的手段来阻挠,陈公子聪慧过人,当知那意味着什么?”
“生灵涂炭,战火纷飞。”陈三更的神色也缓缓凝重起来,叹息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梦阳语带感慨,“陈公子不愧文才绝世,将这兴亡酸楚一语道破。”
他沉声道:“可若是今后,又有如此番诸女的场景摆在面前,陈公子救是不救?若是有哪方势力的头领作恶,被你遇见,陈公子杀是不杀?若是一场注定惨烈而悲剧的厮杀即将发生,陈公子拦是不拦?”
李梦阳看着陈三更,“但是,一个孤家寡人是没有办法做好这些事的。”
陈三更默然,他不得不承认,李梦阳说得很对。
最简单的,就像此番,若想解决这些女子的归宿,如果陈三更只是一个孤家寡人,要么随意安置了事,要么就只能在那儿当保姆,一辈子都被束缚住。
而在拥有更大的声名和地位的现在,他才可以去求白鹿洞,可以去找青眉山,甚至还可以找绣衣使,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可以借来更多的力量.......
其实如果他真想一个人潇洒过日子,也还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视而不见。
以他目前的能力,天底下能找到他麻烦的少之又少。
但,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眼见无辜百姓陷於水火而不顾,没办法听见那些哭嚎而无动於衷,没办法将那些感同身受的惨事安慰成世间常态,总之一句,其实,他躲不开。
天下本身就是一个局,身在局中,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李梦阳的声音继续响起,“十宗和朝廷,在这天下无处不在,你避不开。与其消极避世,不如主动入局,自身越强大,羽翼之下,才能庇护越多的人!”
“白鹿洞愿与公子携手,共谋人间安定,天下太平!”
当李梦阳慷慨激昂的声音响起,朱曦和苏密都随之上前一步,沉声道:“白鹿洞愿与公子携手,共谋人间安定,天下太平!”
陈三更默然良久,扭头站定,恭恭敬敬地朝着白鹿洞三人回了一礼,然后起身,“还是让我再想想。”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离去,背影纠结而寥落。
苏密下意识想要跟上去,被李梦阳拉住。
他摇了摇头,“此事,只能他自己想通。”
他的目光从陈三更的背影延伸出去,穿过一栋栋屋舍、牌楼,望向远处的良田江山。
那是一片庇护在白鹿洞羽翼下,安宁祥和了数百年的净土。
他轻声道:“希望他想得通,否则,我们只有另寻它途了。”
......
陈三更回到在白鹿洞中暂住的小院。
吕凤仙和云香还在院中闲聊,各自拿着一个绣框舞动着针线。
可惜不论怎么看,心血来潮想要跟云香学习女红的吕凤仙手里捏着的,都像是一杆霸道刚猛的长枪,而不是轻灵翻飞的绣花针。
好在吕大小姐多少是练武的,十分常见地扎破了手指,都能只一声闷哼就完事儿,让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教学还能够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小五儿坐在院子的另一头看着书,来了白鹿洞,他的书库又得到了补充,正是如饥似渴的时候。
白长根悠闲地躺在椅子上,这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安稳。
魂不魂誓的,想想真无所谓了。
看见陈三更走进来,云香手一抖,扎破了自己的手指,吕凤仙趁机将手里的绣框一扔,解脱似的走了出来打着招呼,小五儿和白长根都起身问候。
陈三更挤出一丝微笑,然后轻声道:“我先进屋有点事情,你们先忙。”
房门很快关上,留下屋外一头雾水的几人面面相觑。
没有人敢上去打扰,唯一有胆子去的吕凤仙又被一心为“夫”的云香劝住了。
於是这一坐,陈三更便从上午坐到了晚上。
直到入夜,一声敲门声才打破了小院中的寂静。
陈三更轻轻应了一声,扭头看着推门走进的刘昭明,眼神中有了一份释然的期待。
刘昭明在一旁站定,扭扭捏捏开不了口。
陈三更轻轻一笑,“说吧,你我兄弟,无需客套。”
刘昭明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终於鼓起勇气道:“大哥,我想留在白鹿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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