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预想中的暴怒和狂躁并没有出现。
太平帝只是沉默地盯着手中的信纸,盯了很久。
仿佛多看上一阵,那白纸上的黑字就能变了样子,变成他希望的模样。
但这注定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奢望。
哪怕他贵为一朝帝王,贵为天子。
太平帝缓缓坐回了椅子上,红着眼睛,鼻孔里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是一头疲惫但充满了愤怒的公牛。
他反了!
他造反了!
朕明明已经低声下气向他私下求和了,他为什么还要反!
朕不惜冒着臣工的鄙夷、史书的讥讽,决定让他裂土封王,成为国中之国,他为什么还要反!
太平帝的心头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
但同时,更多的却是无奈。
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掌握过一丝地主动权,他所求所愿,不过是对方善心一发的放过。
现在对方决定不放过,还要将他和他的皇族一起连根拔起,他又能如何?
如果能如何的话,他早就做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胡春默默看着,隐隐感觉到,眼前的陛下,颓丧松垮的身体中,有股叫做精气神的东西正在悄然流失。
他心中悄然一叹,正要准备冒着风险说上几句,但就在右脚微动之时,猛地停住。
因为,太平帝的腰杆竟慢慢又直了起来。
这位大端新帝的心中,一份不甘悄然滋长。
他想着,他也是历经了艰险,才终於坐上的这个位置,又岂能这么轻易认输!
陈三更虽强,但个人勇武终有尽时,这世间又哪有什么真正无敌的人?
真正无敌的是权力,而他恰恰是掌握着这座天下最高权力的人!
陈三更能杀一人,能杀百人、千人,他还能杀万人?十万人?
若是他不造反,诸多势力和人或许还会做壁上观,但当他真的要去挑战这个天下在二十多年前才刚刚划分清楚的利益,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人怎么可能认命!
没有那些广泛的支持,没有人才的投奔,他又凭什么去统领这些大军,占据这些地盘,管理这些城池百姓?
凭他那张脸?还是凭他手里那把刀?
再或者,凭他身边那些女人?
他这分明是在自寻死路!
要想战胜尚处在青壮之年的大端王朝,他再多的个人勇武,那也办不到!
想到这些,太平帝的心中猛地多出了几分信心。
他的面容渐渐扭曲狰狞起来,既然给脸不要脸,那边别怪朕心狠手辣!
打下一个福田郡城算什么?
东闵州有数万大军,州府东闵郡外就有东胜军一万多百战精兵。
征东将军呼延墨世之名将,驻扎三州已近十年,凭一己之力压制得东闵州、虎熊州、灵湘州三州从无兵祸。
虽然如今身体抱恙,一直在山林福地之中修养,但当此危难,朕一纸诏令,他必能重掌兵权,消弭兵祸!
太平帝的心忽然激动起来,面色也变得有些潮红,忽然觉得有些惭愧羞恼。
果然自己的道行还不够,历事太少,听见个消息,就在这儿自乱阵脚。
明明只要细细分析一下,就知道这根本就是个好消息啊!
他不仅可以不用再去承受那些卑微的骂名和嘲讽,反倒是可以趁机将陈三更彻底抹杀!
於是,在胡春的错愕中,太平帝缓缓勾起了嘴角,“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