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的,’韩妄这样想道,火热的外壳与酷寒的内心几乎把他分成了两个人,身体尚忍不住战栗颤抖,但心却已恢复了冷酷理智的本色。
青年抬眼望着公子,墨色的眼眸含着深深的痛苦与担忧,愈是痛苦他就愈是清醒。
一夕之间,拥有仇人所有渴望却留不住的东西,那一定是最畅快的事,能蒙蔽人心智的疯狂。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碎了骨头心志,去成服於另一条道上的霸主,再失去以往保命的谦逊与隐忍,那便离死不远了。
韩妄并不是被仇恨充斥脑袋的傻瓜,他如何不知道那张除了名字,其他信息都和自己神似的户籍有什么用处。
那是户部官员亲自操刀,足以在任何人面前欺诈,以假乱真的东西。简而言之,这就是为了让自家顶替韩千秋而做的东西,顶替所有这个人能做的事,顶替这个人的身份与官职。
“呵,”公子低低地笑了几声,语音依旧柔和,“谁说要叫你给韩相府卖命了?你是我的人,我的人我的兄弟可是跟我一条道走到黑的。”
其中似乎含了一二分的兴味。
韩妄却听懂了,所以他平静下来,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这个年轻潇洒的浪荡子,总有一种逸然的气质,恣意且疏阔。
“当然,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
“但苏公子也要让自家人知道此刻该做什么才对。”
青年知道,苏公子是没想害自家的,并且他一向是很有准备的人,就算是假扮程虞,也会有万全之策,听听无妨。
“什么都不用做。”
苏子期很平静,“程虞现在的官位,原本是要安排给眉山苏家人的。”
“本该是十拿九稳的事,谁想到半路会杀出你那堂哥来。这让我对他背后的人就更感兴趣了,一路跟进调查,没能找到暗自操控朝廷的人。”
“也没能发现程虞是怎么和他们起的冲突。但是,却截下了程虞的屍体,也抢先一步把痕迹清理干净,引向更有利於我们的那一面。”
韩妄若有所悟,“一个京官,还是刑部都官司的职位。那群人一定有什么大动作,但为什么要找程虞这样引人注意的角色呢?”
或许,那群人出於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只能被迫找回一条雪藏许久的狗,寄希望没有人记得这条丧家犬是怎么退隐。
又或许,背后的那只手,有恃无恐。骄狂神秘,根本不觉得有人能捉住他的把柄,觉得谁适合就用上了。
苏子期接口,笃定道:“难说为什么,但他们此刻必定处於虚弱的时期,用起来方便的人实在不多。”
或者说,已无人可用。
韩妄一时默然,静了半响才道:“我晓得了,那群人也没理由翻案,程虞本身可干净不到哪儿去。”
那群人巴不得顶替程虞的人别被明面上捉到,好让他们私下找人处理呢。
苏公子把玩着那杆玉笛,白玉敲击掌心,心情颇好,与青年对视了一眼,两人眉梢眼角遮掩不去的笑意。
“程虞的同年都不在京城,也没有什么朋友。他是宗师强者,常年待在道观,又懂得些养颜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