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天散去,兑位上,尘埃涌起。灰云开尽,李辟尘看向那踏出的人影。
温润的声音伴随着虎的啸声而响起,凝眸而视,便看那前方,一位白衣少年骑白虎而来。
“碧落荡荡黄泉深,沧浪清浊黄尘胜。”
“山河看罢云霞枕,归来故里天上人。”
虎啸之声震动干坤,白衣少年骑白虎,便看向李辟尘。
四周的光景变幻。
“我是吕忘尘。”
大道朝天,尘埃四起,青石砖铺满大地,两侧林木茂盛。
一座仙山显化。
大宫在前,四石兽镇压宫阙大门,李辟尘此时抬头,看见那山门之上牌匾,刻有“灵威”二字。
古老的宫殿横贯苍茫,雄伟的山林直入苍天,布满青苔的石兽矗立前方,那白衣的少年骑着白虎,用一种淡漠到极点的目光看着另外一人。
李辟尘对他打个稽首,称一声前辈。
吕忘尘同样还个稽首,称一声后辈。
“混元者,记事於混沌之前,元气之始也。元气未形,寂寥何有?至精感激而真一生焉,元气运行而天地立焉,造化施张而万物用焉。”
他开了口,声音温润且朗朗,李辟尘看他:“前辈要如何考我?”
吕忘尘伸出手,五指开合,掌中升起一团灯火。
此火一出,李辟尘的足下四方顿时如化泥沼,八方亮起八卦之火。
八道光芒升起,一刹那将李辟尘锁在泥沼中央。
吕忘尘的眉心中升起清光,一股超尘脱俗的气息散发出来,李辟尘抬起头,默默感受数分,而后道:
“坐忘之上。”
心境修持远超自己,坐忘之上,第七重,第八重,第九重都有可能,李辟尘所感觉到的,是如同汪洋大海般的力量,高渺无垠。
即使是人间之中绝顶的坐忘极境在这股力量面前也显得极为逊色,这意味着即使动用无名的天仙血也不能胜过身前的这位太上。
第八世,了风尘。
第七世,斩红尘。
第六世,谢烟尘。
第五世,吕忘尘。
大雪忽然飞舞起来。
天地之间化作白茫茫的一片,然而李辟尘的身边却有火龙在萦绕。
八道光芒与一盏灯火交相辉映,吕忘尘拿着那灯火,将之放置在李辟尘的身前。
他每踏一步,天下的大雪便厚重一分,那白虎留在原地,仰天而啸,发出的吼叫声带着不可理解的悲伤。
吕忘尘的眉与发全部被大雪浸染,李辟尘身边的八道光芒一刹那被那灯火盖去,而天地之间也变得昏暗。
而灯火落下的一瞬间,李辟尘便察觉到了对方的意思。
这不是普通的火。
这是执念的火。
比起了风尘几人的言语考验,吕忘尘来的更加直接。
说出混元之意后便再也不多言半句,这盏火代表了执,这天上天下的大雪就代表着厄难与劫。
五十日,在此方世界中渡过五十日,考验便算结束。
但若是李辟尘支撑不住,灯火灭去,那便会忘却前尘。
不说混元的考验,单单说论道的规矩,如果忘却前尘,则遭法天化身降世点醒,但如此便算出局。
李辟尘被八道光华所在泥沼之中,那些浊流被大雪覆盖化作寒土,灯火在暴雪当中苦苦支撑,摇曳将熄。
吕忘尘看向李辟尘,目光古井无波。
他的手收了回去,而李辟尘伸出手去,把这盏灯火托起。
然,十指刚刚触碰到灯火,李辟尘才发现,这灯火居然如此的沉重。
火乃无形有相之物,本质乃是一团暴烈阳炁,但在八卦之中又属四阴,
与水一般乃是极炁之相反。吕忘尘看着李辟尘把那灯火托起,忽然开口了。
声音喃喃,目光平淡,但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人的一辈子,唯前尘难忘,故前尘最重,难以割舍,难以托起。”
“一入修行,便是褪去凡身便是斩尽前尘。”
他抬起头:“你曾经,和任天舒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但你可知道,要把这一团火磨灭,需要多大的毅力与坚持?”
风雪之中,他的声音变得缥缈起来,李辟尘的身躯被大雪覆盖,十指微微合拢,把那团灯火护佑起来。
李辟尘开口了。
“任天舒堕入魔道,魔道本自仙出,乃是外途,那样的前尘也算是正确的吗?”
“我没有磨灭过前尘,更不曾斩去,自然不知道让人自己熄灭这盏灯火,需要多大的毅力。”
吕忘尘开口。
“这盏火若是灭了,你便要斩尽前尘。”
李辟尘的眉毛皆化雪白,此时听得此言,便笑:
“我晓得。”
三个字落下,於是天下的大雪更加厚重了一些。
寒彻骨,冻人心。
白虎仍旧在啸,并不曾离开宫阙的大门,而吕忘尘坐在李辟尘身前,身上的白衣覆上大雪,倒像是穿了一件厚重的长袍。
他双手放置於膝上,双目盯着李辟尘手中的灯火。
“这大雪下了,天下皆白,我亦成白,你更为白世白身。”
“这大雪下了,前十日,斩你一身法力,中十日,磨你一身精气,后十日,灭你一身道行,再后十日,打了你顶上道花,最末十日,你已成一世凡人,撑不得一日便该死去。”
李辟尘的身躯僵硬的已不能动弹,大雪下了不知多久,两人面对面坐着,听着吕忘尘的话,李辟尘开口,声音仍旧清澈。
“前辈要让我斩去前尘,我想问一问,任天舒斩去了魔身,前辈亦要让我斩去执念,但前辈呢?”
“前辈曾经,又斩掉了什么?”
吕忘尘的目光没有移动过,听着李辟尘的声音,他沉默了半响,道出声来。
如呢喃梦呓,但却已经不含半点情感。
“一世人间。”
他的身子动也不动,雪化白袍,覆於白衣,三千青丝皆化银蝶。
“灯火遥遥尺心巅,云化苍茫雪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