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瘸子,却偏偏练就高明的刀法与轻功,这放眼天下,也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情。
屋内无人,只有一个湿琳琳的脚印。脚印也很窍巧.刚才那条飞燕般的人影,显然是个女人。
燕南飞见状皱起了眉,喃喃道:“难道是她?”
傅红雪道:“她是谁?”
燕南飞道:“明月心!”
傅红雪冷冷道:“天上无月,明月无心,哪里来的明月心?”
燕南飞叹气道:“不,你错了,我也错了!”
无心的是蔷薇。
蔷薇在天涯。
很快外面已响起了敲门声。
门是虚掩着的,一个面颊红红,眼睛大大的小姑娘左手捧着个食盒,右手拿着一坛还未开封的酒走进来,就用那双灵活的大眼睛盯着傅红雪看了半天,忽然道:“你就是我们家姑娘说的那位贵客?”
燕南飞不懂。
傅红雪亦不懂。
她却好像连看都懒得再看傅红雪,嘴里说着话,人已转过身去收拾桌子,重摆杯筷。
刚才那个人果然就是明月心。
黑衣老人本是想在暗中刺杀燕南飞的,她杀了这老人,却不露面,为的是也许就是想把傅红雪引到这小楼上来。
“看来她请客的手段可要比我高明多了!”
燕南飞叹道。
傅红雪冷冷道:“可惜我从不是什么贵客!”
燕南飞道:‘既然来了,索性便同饮一杯吧!’
说罢,便走过去拍开了酒坛上完整的封泥,立刻有一陈酒香扑鼻。
“好酒!”
燕南飞细嗅一口,当即忍不住开口赞道。
小始娘在倒酒,从坛子里倒入酒壶,再从酒壶里倒人酒杯。
燕南飞道:“看来她不但认得你,你是怎么样一个人,她好像也很清楚。”
酒杯斟满,他一饮而尽,才转身面对着傅红雪,缓缓道“我曾告诉过你,我的心愿未了只因为有个人还没有死。”
或许饮酒的缘故,燕南飞再度提起了心中的秘密。
傅红雪道:“公子羽?”
燕南飞放下酒杯,表情很是古怪,许久后才道:“他是该死的人,我日日夜夜都想杀了他。”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冷冷道:“该死的人,冲早要死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动手?”
燕南飞突然沉默下来。
许久后,才听他道:“我为的自然是正义和公道!”
公平与正义,这两个词语,在别人口中未免会显得太过虚伪。
但用在眼下的燕南飞身上,却是并不突兀。
这一路走来,傅红雪护送燕南飞,亲眼目睹了他的为人与行事,甚至隐隐让他有了种见到叶开的错觉。
武林中不乏伪君子与野心家,但同样也少不了他这种人。
突听“波”的一响,酒杯竟在他手里碎了。
燕南飞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傅红雪只看了他一眼,便豁然起身,一双银筷已经塞进了他的口中,同时又点了他心脉四周的八处穴道。
燕南飞牙关已咬紧,却咬不断这双银筷,所以牙齿间还留着一条经。
所以傅红雪才能将一瓶解药倒入他嘴里,手指在他居上一接一托。
银筷拔出,药已人腹。
作为魔教大公主花白凤的养子,傅红雪同样擅长解毒。
他只需要一眼就看出了燕南飞已经身中奇毒。
一旁的小姑娘好似被吓傻了一般,呆呆站在原地,傅红雪目光不由落在了酒桌上。
酒壶和酒杯都是纯银的,酒坛上的泥封绝对看不出被人动过的痕迹……
可是燕南飞已中了奇毒,只喝三杯酒就中毒很深,那么酒里的毒是从哪里来的?
傅红雪目光一动,下一刻便运劲拍碎酒坛.就找到了一根惨碧色的毒钉。
钉长三寸,酒坛却只有一寸多厚,把尖钉从坛底打进去.钉尖上的毒,自然便溶在酒里。
傅红雪目光冷如刀锋,盯着小姑娘道:“这坛酒是你拿来的?”
小姑娘声音发抖,道:“我们家的洒,都藏在楼下的地窖里。”
傅红雪道:“为什么挑中这坛酒?”
小姑娘道:“是我们家姑娘说的,要用最好助酒款待贵客,这坛就是最好的酒。”
傅红雪道:“她人呢?”
还没有等小姑娘回答,外面已有人替她接了下去:“因为我刚才回来的时候,衣服也已湿透。”
她的声音很好听,笑得同样更好看,她的态度很幽雅,装束很清淡。
或许她根本称不上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可是她走进来助时候,就像是暮春的晚上,一片淡淡的月光照进窗户,让人心里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美,说不出的恬静幸福。
她的眼波也温柔如春月,可是当她看见傅红雪手里站着的那根毒钉时,就变得锐利了。
“你既然能找出这根钉,就应该能看得出它的来历。”
她声音也变得大了一些:“这是蜀中唐家的独门暗器,死在外面的那个老人,就是唐家唯一的败类唐翔,他……”
然而傅红雪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得这些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发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脸上的雨水刚干,冷汗已滚滚而落。
明月心始起头,才发现他脸上这种奇异的变化,不由奇道“难道你也中了毒?”
傅红雪双手紧提,还是忍不住在发抖突然翻身,箭一船窜出窗户。
一旁的小姑娘见状道,奇道:“这真是个怪人!”
明月心轻轻叹了口气,道:“不,因为他只是个伤心的可怜人而已!”
她好似知晓傅红雪的来历,更知晓他所经历的伤心事,看着傅红雪突然远去的身影,她的目光隐隐透露出一丝怜悯。
……
只有风雨,没有灯。
黑暗中的市镇,就像是一片荒漠。
傅红雪已倒下来,倒在一条陋巷的阴沟旁,身子卷曲抽搐,不停地呕吐。
也许他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他吐出的只不过是心里的酸苦和悲痛。
他的确有病。
是癫痫。
对他说来,癫痫不但是种无法解脱助痛苦,而且是种羞辱。
每当他助愤怒和悲伤到了极点时, 他的病就会发作,他就会一个人躲起来,用最残酷的方法去折磨自已。
因为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病。
有时候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患上这种病!
他是瘸子,但他却练出堪称举世无双的轻功,但偏偏这癫痫,却让他始终无法摆脱。
仿佛当年的梦魇,依旧紧紧跟在他的背后。
冷雨打在他身上,就像是一条条鞭子在抽打着他。
他的心在流血,手也在流血。
他用力抓起把砂土,和着血塞进自已的嘴。
他生怕自已会像野兽呻吟呼号。他宁可流血,也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痛苦和羞辱。
可是这条无人的陋巷里,却偏偏有人来了。
那个人他同样很熟悉……
她衣服的颜色总是清清淡谈的,淡如春月。
但偏偏她的容貌像极了一个人,一个深深烙印他记忆深处中的女人,翠浓……
她本该死在十八年前,死在了自己的怀中,但偏偏在那孤冷的月光下,再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宁愿让天下人看见他此时的丑态与羞辱,却偏偏不愿让这一个人看见。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怎奈他根本全身无力,只能像个泥鳅一样,在阴沟里打滚,宛若只灰老鼠一般。
她在叹息,并在叹息中弯下了腰。
他听到她在叹息,他感到了一只冰冷的手在触碰他的脸。
突然间他身上所有的痛苦与羞辱,便在这只手的触碰下瞬间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