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敏佳以手托腮点了点头,笑着看我:「苍苍你先说。」
「好吧,」我晃晃脑袋:「那我就来给你讲个爱情故事,话说在战国时候,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人,叫龙阳君,全国的女人都叫他给比下去了,所以魏王就……」怎么一扯就扯到龙阳君身上去了,我连呸几声:「这个故事不好听,我给你讲别的。那个,话说汉朝的时候,有个人,叫董贤,美若天仙的少年啊,皇帝很喜欢他……」呸呸呸,又扯到断袖之癖上去了,我现在怎么满脑子这种东西。都怪库莫尔,一下把我的魂都快吓飞了。
不过,历朝历代养娈童的皇帝不少,还从没一个皇帝给人当娈童养过,这么说萧焕也算开一代先河了?呸,这种先河有什么好开的,先不说萧氏的先祖要从皇陵里爬出来把萧焕和我这个看不好自己丈夫的皇后掐死,单是当笑话讲都能把人牙笑掉了。
真是人间惨剧,莫过於此。
「苍苍,你怎么了?」敏佳把她的小手在我眼前晃:「都快哭了。」
马上就要做千古罪人,给人唾骂,不,给人耻笑的可能性更大些,我能不哭吗?
我收起眼泪:「我们还是讲些往事吧。」
「好啊。」敏佳马上附和:「你先讲吧。」
「啊?为什么又是我先讲?」。
「苍苍……」敏佳眨眨眼睛娇声叫我。
「好了,好了,我先说。」我摆摆手:「你想听什么?」
「那个,」敏佳托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下,笑眯眯的看我:「苍苍,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把你们的事情讲给我听吧。」
女孩子还真是都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我笑了笑:「好吧,让我想想。」我敲敲脑袋,喜欢的人?我心里先浮现出的,既不是冼血,也不是库莫尔,而是萧焕,那个在江南的秋风里微笑着向我伸出手的萧焕,那个青衣缓袍,笑容淡雅的年轻人。
「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真的很喜欢他,想为他做一切事情,想要他快乐,因为他的深瞳里好像总藏着什么忧伤的东西,即使和我在一起最开心的时候,也是如此。」回忆这些,的确能让我快速转移精力,才说了两句,我就陷进那段回忆里了,那段有些阴郁,我一直想回避的回忆,沉在一片血红之中,却显得更加清晰。
「我刚和他认识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江南游荡,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像帮着穷苦的佃农抢劫地主的粮仓啦,跑到山头上把山大王打趴下自己做几天匪首啦,都很好玩儿……有一次我们还跑到武林大会上,把那个假模假样的武林大会弄得一团糟,气得主持大会的武林耄老的山羊胡子都一翘一翘的……」我笑着。
「噢,后来呢,后来你们在一起了?」敏佳感兴趣的追问。
我笑笑,摇摇头:「后来,他把我师父杀了,就在我面前,一剑过去,我师父的头颅就被他砍下来了。」我停了停:「接着我就刺了他一剑,很长的一把剑,刺进他胸膛很深。」
我挥了挥手:「算了,说这些也没意思,还是你说吧。」
敏佳「噢」了一声,眨眨眼睛追问:「那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死了吗?」
我笑了笑:「没有,他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人,后来我就嫁给了他,和他一起生活……很奇怪吧?」
「对啊,你们汉人真是奇怪,要是我们女真人的话,师长亲友被杀了,不拚个你死我活是绝不罢休的,你还能嫁给他,和他一起生活,不能理解。」敏佳茫然的摇头。
「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奇怪,他为了他的利益要杀了我师父,我为了我的利益要嫁给他,我们为了我们各自的利益必须要和平的生活在一起,想一想就这么简单。」我说着笑了笑:「不过对於我来说,自从他杀了我师父之后,他就不再是那个我爱上的年轻人了,能让我对他说我爱他的那个人从那时起,就已经死了。」
「有点理解了。」敏佳懵懂的点头:「总之,就是你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要这么说也行。」我点点头。
「这就好,」敏佳拍手笑着:「好,你讲完了,轮到我了,我的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悲伤的故事?」我说,悲伤这个词怎么也跟这个明媚的女孩儿联系不起来吧?
「是啊,很悲伤。」敏佳说着,轻吁了口气:「我还小的时候,我额娘整天要跟着我阿玛东征西战,就把我交给苏娜嬷嬷抚养,苏娜嬷嬷对我很好,就像疼亲生女儿那么疼我,每天都带着我。有一天,苏娜嬷嬷要赶到另外一个旗参加交换货物的皮毛大会,我吵着要去,苏娜嬷嬷就带上我走了。」
敏佳讲的很慢,美丽的脸庞上也添上了层追忆的神色,我就认真的听她讲:「那天的大会真是热闹,我也玩儿的很高兴,但是苏娜嬷嬷和我回来的时候却遇到了大雪,就像现在这样几天不停的大雪,我们骑的那匹老马被雪地里的狼群惊吓,迷了路,就困在大雪里走不了了。
「雪越来越大,根本看不清路,还渐渐的连站着都很困难。苏娜嬷嬷就带着我躲起来避雪,我们两个藏在山包下,马也跑了,我们也没吃的,我又冷又饿,一直想睡觉,雪地里的人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了了,苏娜嬷嬷就一直抱着我,给我唱歌,讲故事。
「我听着苏娜嬷嬷的故事,才一直醒着,后来我实在撑不住,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旗里,我这才知道苏娜嬷嬷把她自己的皮袄也脱下来穿在身上,抱着我给我取暖,她自己却冻死了。」
敏佳说着,美丽的大眼睛上有了层雾气:「后来我常想,如果一个人,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只想着要救你,只想要你好好的,从来不想她自己会不会就此死了,那她一定很爱你,远远要胜过爱她自己。所以我想,苏娜嬷嬷一定是很爱我,说不定比我的额娘和阿玛还要爱我。」
敏佳忽然抬起头,用那双含泪的眼睛看着我:「苍苍,我真的很喜欢小白,和他在一起时,我也很高兴,但是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知道吗?在山海关城下,你不顾自己安危救我的时候,那时我就想到了苏娜嬷嬷,我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她一样。」
她想说什么?从库莫尔向萧焕告白后,今天我第二次愣住。我心悸的看着敏佳满含期盼以及……爱慕的眼睛,女孩子在拥有这种眼神是总是分外迷人,但是我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这对兄妹的这个兴趣难道也是共通的?
我们不是在讲悲伤的往事么?怎么又扯到那个什么上面去了?难道她叫我谈喜欢的人的事,用意就是趁机向我表白?
敏佳脸上添了层妍丽的红晕,她的脸越靠越近,我猛地摒住呼吸。
「敏公主,大汗叫你到议事帐去。」门口适时地传来亲兵的通报。
「知道了,马上就去。」敏佳笑眯眯的答应,总算把脸从我眼前移开,站起来拉住我的手:「苍苍,我们一起去吧,你也不是外人,我哥哥不会介意的。」
我不是外人?是作为你哥哥的女人,还是作为你的那个啥?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僵掉了,就任她拉着走。
议事帐里满是酒气,大胡子的各旗王爷们盘膝坐了一地,吆喝声连成一片,地上小桌上满了酒肉,敏佳一边随口和那些王爷打招呼,一边拉着我跨过胡乱堆放的狼皮垫子走到库莫尔身前:「哥哥,我来了。」
库莫尔正拉着坐在他旁边的萧焕喝酒,萧焕的白狐裘早被扯扔在了一边,里面穿的青布衫领口也给拉的半开,黑发凌乱的搭在肩头,脸颊有些红润,正从库莫尔递过来的酒杯里吸酒。
我的天,这妖媚的样子哪里还像一国之君,简直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娈童!
「敏敏,咱们今天不谈正事,只吃肉喝酒,来,和苍苍一起坐下。」库莫尔说着又端起一杯酒送到萧焕嘴边:「来,小白,再喝一杯。」
「大汗,你再这样,我就要醉了。」萧焕笑着,用他那苍白修长的手指按住库莫尔的胸口,半推半就。
我用手蒙住脸转过头去,什么狗屁宗庙史书,萧氏的列祖列宗,是我替他考虑多了,他做这个男女兼宜男宠皇帝,做的很高兴。
我眼睛看不到,耳边听到敏佳活泼的声音:「哥哥,我把小白让给你了,你也要把苍苍让给我啊。」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混乱的一天,如果有菩萨的话,我希望他能派一个像幸懿雍那样凶悍的人物来,一脚踢在我头上,把我就地踢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