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天之苍苍 谢楼南 5447 字 2个月前

“是啊,担心。”我搂住他的头,在他的薄唇上吻了一下:“不过你总算醒了,萧大哥,太好了。”

他那双深瞳汹涌的明灭了一下,抬手替我拭了拭眼角的泪珠:“都过去了,皇后还是不要哭了。”

我挑了挑眉毛看他:“你是不是觉得刚刚我是说漏嘴了才叫你萧大哥的?只要你改口叫我皇后,我也就会跟着你改过来?”

我淡淡的瞥他:“我是故意的,不过,如果你喜欢听我叫你万岁的话……”我静静的注视着他的脸。

凝滞了很长时间,他有些涩涩的开口:“如果我……”

“就算你喜欢我也不会叫,”我不紧不慢的打断他:“天天万岁来万岁去,你不觉得烦,我都烦。”

药香恰在这时袅袅飘来,敏佳带着使女端着碗汤药从外面走过来,萧焕的脸在一瞬间重新变得惨白,他掩嘴猛地咳嗽了几声:“我还是有些不舒服……”

“是吗?找理由没用的,我和敏佳照样会掰着嘴给你灌进去。”我凉凉的说,我就说,我这辈子没见过像他这么怕吃药的人,更别说是男人了。

“苍苍,”萧焕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放柔了声音:“是你把郦先生请来的?”

马上就想到除了郦铭觞没人能救得了他了?我从敏佳手里接过药碗,点头:“嗯。”

萧焕的眼睛顺着移到我手上,等他再抬起眼时,那双深黑的重瞳蒙上了一层水光,明亮的异常夺人心魄,那些光彩又慢慢转暗,他终於缓缓合上眼睛:“苍苍,你知不知道,如果是郦兄开的药方,他一定会拼命给我开苦药……”

敏佳在一边看得不明所以,转头问我:“苍苍,小白怎么了?还是难受吗?”

“只是拖延着不想喝药罢了。”我转头看看敏佳,想起以往那些劝萧焕喝药的痛苦经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推托,并且每到这种时候,脸上的表情简直惨痛的让人心生不忍,我曾经想,如果让后宫里那些妃嫔和前朝那些官员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这就是素来以淡定从容着称,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微笑的皇帝?

“敏佳,你先出去,我来喂小白喝药。”我向敏佳笑笑,敏佳点头出去了。

我把药碗放在一边的矮桌上,先把萧焕扶起来坐着,然后重新端起碗问他:“不想喝?”

萧焕瞄了一眼冒着热气的乌黑药汁,垂下眼睛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我拢拢头发,自己先喝了口,这几天我早尝了,这药苦的简直不像人喝的,郦铭觞摆明了是在借机泄愤,整治萧焕。

我含着药凑到他嘴上,用舌头撬开他的牙齿,缓缓把药送了过去。

一碗药汁,这样一次次,没多久就送完了,我舔舔嘴边的药汁,扬扬头看他:“终於一报还一报,扯平了,谁叫你那天逼我喝避孕药。”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对了,你这么怕喝药,怎么哪天喂我喝药的时候,你都没叫一声苦?”

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萧焕的面颊上有些红晕,他把眼睛别向别处:“那天没在意。”

“连药苦都没在意?”我笑睨着他:“是不是心里也不舍得?还要装的那么冷酷无情,真是辛苦。”

他猛地把眼睛移回到我脸上:“你……”

我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从现在开始,只要没有旁人在身边,我都会叫你萧大哥,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我都要这么叫了,你知道,我有时候会很倔,认准一条路,就不会再回头了。”

他冲疑了一下,也轻轻的抱住了我:“只要你喜欢就好,但是我们……”

“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吧,萧大哥。”我闭上眼睛,在他怀里的感觉真好,四周很安静,桌前的油灯芯在火焰里哔哔剥剥的响着,放在我身上的那两只手臂渐渐收紧,萧焕声音第一次听上如宛若梦呓,空灵而缥缈:“好,不要再分开了。”

“空空空”,刀柄敲击帐篷的声音懒懒传来:“要发酸回家去,这还是在我地盘上呢。”

我愤愤地收起眼泪回头,看到库莫尔抱着刀似笑非笑的站在帐篷口。

我随手捡起萧焕的一只鞋丢过去:“你才发酸,煞风景,煞风景!”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很应景呢?”库莫尔一边说,一边含笑的看着萧焕:“女人发的誓不能相信。小白,给你治病的时候,我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我该看的也看了,该摸的也摸了,不如你还是跟了我吧。”

萧焕平静的看着我:“苍苍,帮我把另一只鞋也扔过去。”

又在库莫尔大营里住着调理了几天,萧焕已经好了七八成,虽然因为天寒,有时还会咳嗽,但是基本上已经没有大碍。

这天我们和敏佳库莫尔两兄妹坐在帐子里一边切着獐子肉大啖,一边喝酒。獐子是敏佳出营巡查的时候顺手猎回来的,这几天雪已经化尽,地面上也露出了枯黄的牧草,两方都偃旗息鼓,不再有战事,野兽们也就开始四下走动。

扯了会儿闲话,敏佳突然转了话锋:“苍苍啊,你就留下做我嫂子吧,我看你也挺舍不得我哥哥的,那天抱着他哭得那么厉害。你留下来做我嫂子,我就能天天看到你了。”

这姑娘怎么突然把那天的事儿扯出来了,我还以为她都忘了。

“抱着?”萧焕正披了件宽松的大氅靠在一旁的椅子上喝酒,这时转动手中的酒杯闲闲的问。

“做我的妻子挺好,”库莫尔就坐在萧焕身侧的椅子上,也懒懒的开口:“反正小白也不肯跟我,我伤心的要命,能留他妻子在身边,也算聊慰相思之苦。”

“这也能聊慰相思……”我扯扯嘴角,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你这么说我就要伤心了,如果不是碍着江山社稷,我也想留下来和你长伴左右啊。”萧焕微叹着接住库莫尔的话。

“罢了,罢了,此生有缘无份,能知道你也会为我伤心,我就知足了。”库莫尔也叹息着。

敏佳抬头看看她哥哥,又看看我和萧焕:“苍苍,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三个,到底是谁喜欢谁啊?”

“这个,”我还是扯着嘴角,哭笑不得:“鬼知道。”这几天每到晚上,库莫尔总会来帐里,来了之后就找个理由把我支走,然后和萧焕一两个时辰的关在里面不知道说些什么,每当我问起,两个人就都含笑不语,还会当着我的面说一些暧昧至极的话。难道这两个人假戏真做,真的有点那个那个啥了……每次想到我就头疼。

转念想到紫禁城中的那帮女人,不回去还好,回去后铁定还要和她们继续龙争虎斗,嗯,是凤争鸾斗,前路漫漫,要看好萧焕还得再接再厉。

想到这里,我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站起来挽挽袖子看着库莫尔:“我听你们调情都快听疯了,我们来公平决斗,你赢了小白就是你的,我赢了就是我的。”

“你这是要跟我抢男人?”库莫尔有些吃惊的看着我,满脸忍俊不禁:“小白,这小姑娘真的要和我抢你。”

萧焕“扑哧”一声笑了,库莫尔也开始哈哈大笑。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敏佳看看他们,又看看我:“苍苍,我哥哥和小白都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他们是和你开玩笑的,没看出来?”

我略带赧然的看了看敏佳,嘴上强着说:“什么嘛……我也看出来了……我也是开玩笑。”

那边库莫尔和萧焕笑得更厉害。

这下丢人丢大了,我好歹也算是在紫禁城混过的,怎么就给这两只老狐狸给耍了。

日子再愉快,告别的时候还是来了,库莫尔和敏佳把我们送到帐外,萧焕说路也不远,很多天没出来了走走也好,我们就没有骑马。

站在大营外,敏佳和我抱了抱:“苍苍,我会想你的,小白要是对你不好,记得给我写信,我帮你收拾他。”

“好,好。”我一面答应着,一面想:该收拾,我自己顺手就收拾了,等你从东北赶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

和敏佳道过别,就和库莫尔道别。库莫尔对我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忽然向萧焕说了一句:“按我们说的,三天后退兵?”

萧焕点了点头:“君无戏言。”

库莫尔笑笑:“我就信你一次。”

说完挥手上路,我们走出很远了,还能看到库莫尔和敏佳还在那里站着目送我们。

我拉拉萧焕的袖子:“唉,你跟库莫尔说退兵什么的,怎么回事?”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就是库莫尔每天去找我谈的事情,他不再进攻中原,但是希望以山海关为界,往北划归为承金国的属地。”

“你连这个都答应了?不打仗是很好,可是朝里那些朝臣会同意?这可是祖宗留下的基业。”我连忙说,不但那些大臣要说,后世的史书上也不知道会怎么记载这段历史,皇帝御驾亲征,结果还是割地求和,无论怎么样,都会是不好的评价吧。

“库莫尔说,如果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百姓怎么会造反。我朝没在东北设郡县,只是加设卫所,依靠地方的都指挥使治理民众,那些都指挥使出身军营,一身草莽气,往往只顾烧杀抢掠,作威作福,自持是天朝上官,把八旗贵族也不放在眼里,才会逼得女真人铤而走险。如今民愤难平,即使费力收回了东北,往后的管辖,也是很麻烦,况且东北不是膏腴之地,每年的岁供对国库而言可有可无,还要兵部给驻扎的卫所划去不少军费。”萧焕慢慢的解释。

“仗能不打就不打,就看你怎么说服那些老头子了。”说了会儿话,我们已经走出了山坳,敏佳和库莫尔的身影马上就要看不见了,我最后回头对他们挥了挥手。

萧焕笑看着我做这些,等我彻底看不到敏佳和库莫尔回过头来了,他才接着说:“我也不是没有条件,从此后承金国要对大武称臣,名义上东北还是大武的国土,岁供比原先还要多,我们也再不用派兵驻守,真是百利无一害。”他说着,笑了笑:“库莫尔那家伙,居然说对我称臣还可以,对我儿子就不行,等那天我死了,一定还要反出去。”

“那你就和他比着活呗,都活得白胡子一大把,看谁先咽气。”我说着,看到那边山丘里跑过来一骑单骑,我正想问萧焕是不是他安排下的接应,他就已经站住了脚步。

那队骑兵飞快的奔近,一色玄色铠甲,为首的那人却是一件玄色的盔甲,头顶的红缨随风飞舞,这群骑兵倏忽就奔到眼前,为首的那人翻身下马,单膝就跪了下去:“臣戚承亮,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骑兵跟着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口中的呼号也整齐划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耳朵有些发麻,我悄悄伸出手,握住了萧焕的手,他也握了握我的手,上前一步笑了笑:“戚总兵请起。”

戚承亮谢恩起来,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快安排士兵腾出两匹坐骑,我看了看那两匹马,握着萧焕手掌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笑向戚承亮说:“一匹就够了。”

马匹牵过来,萧焕先上马,接着向我伸出手,笑着:“满意了?”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跳上马,不用想也知道现在一定挂着一脸傻笑,坐好了看看戚承亮和他带来的士兵,都低着头,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萧焕持着缰绳轻轻夹了夹马肚,骏马不紧不慢的走出去,戚承亮带人上马跟着。

我侧身坐在马背上,搂着萧焕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衣领上,低声说:“萧大哥,我在我家里见过戚承亮,他去拜望过我爹。”

他点了点头,笑:“这些我知道。”

我顿了顿,还是小声嘀咕:“萧大哥,我不喜欢他们叫你万岁。”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压低声音:“我也不喜欢,忍一忍好了。”

我点头,透过余光,看到骑马默默跟在后面的戚承亮和那些士兵,示威一样的收了收手臂,把萧焕抱的更紧。

想想真是可笑,我明明就是大武的皇后,为什么却觉得,全天下都在反对我和萧焕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