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咳声不受控制的响起,那团血迹在他胸前飞速的扩散。
我转到门前,推门走了进去:「阁主,怎么了?」
看到是我,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徒劳的用手去遮掩胸前的血迹:「不……要紧……」
「嗯?原来我的子弹打中了啊。」我走过去抱胸弯下腰,并不扶他:「怎么都不说呢?那颗钢珠,是你强从伤口里抠出来的吧,宁肯加重伤势都不让我知道,啊,原来阁主你这么不想承认败给我了啊。」
他摀住嘴咳嗽着,暗红的血迹从苍白的手指间渗出,他把那双深瞳从我身上移开,深吸着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说出:「不好意思……是我……败了。」
「早说不就好了?」我轻轻一笑:「我早就知道了,我吹灯的时候就看到钢珠上的血迹了。」
我说着,扫到砸在他身上的笔架和他已经被污水湿透了半边的青袍,摊摊手:「早说的话,不也用不着弄得这么狼狈了?」
他断断续续的咳嗽,躲开我的视线:「抱……歉……」提起一口气:「你能不能……去叫郦……」
我拍拍手:「哎呀,我都忘了,我这就赶快去请郦先生过来。」
他轻点了点头:「不要说……是你……只说……是我自己……」
「都说了你怎么这么不想承认败给我了,」我轻嗤着摆手:「让别人知道你败给了自己的徒弟,有这么丢人吗?」
他俯在地上的身体不住的颤抖:「抱……歉……」
「也不用一直说抱歉了,我知道。」我笑,抱胸直起了腰:「我说,这一枪就抵了你答应过欠我的那一剑,我们又两清了。」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咳嗽了一声,紧摀住嘴,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涌出。
我没再说话,转身出门。
为了方便照顾,郦铭觞就住在一水院中,我很快叫上他。
回到房中,把萧焕移到床上,等检查完了伤势,一向就算天塌下来也懒洋洋的郦铭觞居然炸开了锅,胡子一翘一翘,扯着嗓子发火:「都说了轻易不要动用真气,混账小子!都当耳旁风了?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因为你,先生我都不敢再出去乱逛,守着你这条烂命,每日提心吊胆!像你那混账老子一样,不希罕这条命就去死!看我拦不拦着你!混帐!混帐!」
一边说着,一边点穴出针,手上一点都不慢:「这幅身子还敢再加外伤?死了都不知道为什么!混帐!说我是气死判官?我看你就要气死我了!我出师行医三十载,手上从来没有死人,你小子非要死在我手上你才甘心是不是?混帐!你要气死你先生我么?混帐!」
「怕他死在自己手上坏了名声,你还是赶紧躲出去不管好一些。」我站在床边听不过去他一直「混帐」「混帐」的骂,就不耐烦的接口:「反正也是治不好的,早晚会死。」
这一开口不要紧,郦铭觞终於发现了我的存在,扫了我一眼:「小姑娘,这混账小子一直在教你练火枪对不对?」
「是啊。」我点头。
「你们前一段闹翻了?」
「是啊。」我继续点头。
「他的伤口……」
一直紧闭着双眼低声咳嗽的萧焕张开眼睛,轻声插话:「是我自……」
「是我用火枪打的。」我打断他,淡淡说。
「小姑娘,」郦铭觞眯上眼睛,口气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并非完全不知道这小子身子的状况,今日你这一枪,已经伤及心脉,偿若再打深一分,就算是我,也只有给这小子收屍的份儿。」
他看着我:「我不管你们闹了什么样的别扭,别说曾经夫妻一场,就算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你也不用下如此杀手吧!」
我轻哼一声,摊摊手:「又不是我非要逼他陪我练枪,是他自己说要我只管向他开枪的,我想要练好枪,总不能每天虚情假意的跟他客气吧,当然要尽全力了,谁知道我尽了全力他却避不开子弹,怪谁?」
「胡说八道!」郦铭觞真的气昏了头,厉声说:「这小子武功不是只高你一个指头,就算你拿了一把烂火枪,要伤他,除非是趁他不备用了诡计!你说,今天这么冷的日子,是不是这小子毒发支撑不住了,你还向他开枪?」
「我开枪之前可是出声提醒过他的,」我冷哼一声:「他寒毒发没发作,他自己又不说,我怎么知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郦铭觞针也不紮了,寒着脸一手拍在身旁的木桌上,木桌被他生生拍出一个几分深的手印:「明明是你做错,还如此强词夺理!」
「哈?」我冷笑一声:「他叫我向他开枪我就向他开枪,他叫我尽全力我就尽全力,他自己身子不好关我什么事?难道是我害他身中寒毒的吗?他自己避不开子弹关我什么事?难道是我要他毒发了还硬撑着的吗?我做错?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教训我了?郦先生,我看你是长辈敬你三分,你护短可以,不要红口白齿的教训到我头上来,本小姐长这么大,还没给谁教训过呢!」
郦铭觞拍案而起,怒斥:「简直无法无天!没给人教训过?我今天就来教训你!看我教训不教训得了你!」
我冷笑:「那就来教训一下试试啊?」说着摸出手枪:「我正想找个人试试枪呢!」
郦铭觞呵呵冷笑:「好,今天不卸下你一条手臂,你这黄毛丫头就不知道什么叫是非轻重!」
「是吗?」我冷笑一声,提枪就走出去,袖子上却突然紧了。
「苍苍!」萧焕不管还紮在大穴上的那些银针,强撑起身子,拉住我的袖子有些焦急的叫了一声。
「混账!」郦铭觞一跺脚闪到床边,扶住萧焕,一时间也不敢去动穴位上的银针,气极道:「混帐小子!还敢乱动!你当真不要命了?」
「郦先生,真的是我……叫她开枪……」萧焕强压着咳嗽,豆大的汗滴从额角滑落:「不要……再吵了……」
郦铭觞又气又急:「好,你护着她!我是老榆木疙瘩,掺合你们这对天底下第二莫名其妙的小夫妻吵架!你们就吵吧,一个个都把自个儿憋死了,我看你们就舒服了!」
「什么小夫妻?我那个姓萧的丈夫可是早就死了,我不记得我嫁给过一个叫白冲帆的人。」我一面冷笑,一面甩开萧焕的手:「你和我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我爱和谁打架就和谁打架,你在这儿假惺惺的,想装什么好人?」
「不是……」他终於抬起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重瞳看着我:「不是这样……」
他还想说什么,却先咳出了一口鲜血,轻摇了摇头:「你和……郦先生交手……没有胜算……」
「哈,」我嗤笑一声,冷冷的看他:「现在知道解释了?阁主啊,你早先干什么去了?」
他又摇了摇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接着咳出几口血。
「你出去!」郦铭觞一手扶着萧焕,一手指向门外:「你给我出去,你非要活活逼死他,才满意?」
「不是我在逼他啊,郦先生,是他自己在逼自己。」我淡淡的说完,再也不在房间里停留,转身走出去。
下了水榭的台阶,看到苏倩正依在门边抱胸低着头,看到我出来,她抬头扬眉:「完了?」
我挑挑嘴角,算是给她打招呼:「你不进去?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里面正演着那么激烈的大戏,我进去可讨不到好去。」她边说,边叹了口气:「我今天才真正明白,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一旦狠起心来,都很可怕。」
我懒洋洋的笑笑,不理她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