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苍苍-2
也不算什么的,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一个用离家出走来抗拒成亲的大小姐发现面前这个她对他印象还相当不错的人恰好就是来抓她的未婚夫而已,那位大小姐只不过是有了点和当场被擒获的小贼类似的感觉而已,其实不算什么。
况且被抓住的小贼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东西吃。
五凤楼的蟹黄水晶饺,畅意阁的糟酒鸭掌和粉蒸狮子头,会义酒家的红烧肘子,晴衣苑的酱香排骨,净慈寺的特色素菜,还有栖月楼的玫瑰米酒羹,一样不少的排开在桌子上。
苍苍埋头努力的往嘴里塞东西,她吃相凶狠,眼神也差不到哪里去,横扫桌上美食的同时,不忘时不时地横上萧焕一眼。
按理说在明白萧焕的身份之后,不管是不是在外面,假若她够机灵的话,都该马上跪下来磕头的。但是对面那个人值吗?他先很无礼的敲了她的脑袋,接着很不自重的让她叫他萧大哥,既然他老人家这么随便,那么她就可以省省事了,跪在地上膝盖很疼的。
事实上苍苍不但把事省了,而且很轻松的就把什么君臣之礼抛到了脑后,完全忘记了现在她这种扫到萧焕脸上的眼神足够让她的脑袋掉很多次。
萧焕就坐在她对面,对着这种愤恨的目光,似乎也没有拿起筷子和狼吞虎咽的她抢东西吃的意思,只是垂着眼睛漫不经心一样的,对着面前的那壶酒自斟自饮。
他喝的是一壶竹叶青,没温,也并不是什么上好的酒。
苍苍还以为他要是喝酒的话,一定会喝最贵的酒,她甚至想象着他一挥手,就有两道黑色的影子从什么不为人知的阴影里跳出来,手里托着专门从京师运送过来的佳酿,装在玉壶里,连酒液上都浮着那种叫尊贵的光。
没想到他只是在向客栈的小二说明她要点的菜之后,随口加了句:“送壶酒来吧,竹叶青。”
当店小二问他要什么样的竹叶青的时候,他回答的更简单:“都可以。”
酒来了之后他就慢慢的把淡绿色的酒液倒入酒杯中,再慢慢的啜着,嘴角那丝从来没有消除过的笑意虽然还在,脸上的神情却是淡的,淡到连同他那身淡青的长衫一起,都要化到白色的日光里了。
苍苍塞一口食物,抬头瞪他一眼,终於忍不住,扔掉筷子:“我不喜欢你!”
萧焕抬起眼睛看她,笑了笑:“那又怎么样?”
居然答的这么风轻云淡,就像这事跟他毫无关系一样,苍苍更来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义正词严:“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我嫁给你?我不想嫁给你!”
萧焕也看她,依然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要不然也不会留书出走了。不过这事不是我说了能算的,能商量的余地不大。”
苍苍噎了一下,知道他说的还算是很客气了。
他们这门亲事是先帝在遗诏里指定了的,也就是说,在满朝大臣的灼灼目光下,除非大武亡国了或者先帝再活过来一次撤了这道旨意,他们都要成亲,不管双方是不是愿意。
谁叫她恰好是内阁首辅凌雪峰的女儿,谁叫他恰巧是大武帝国的皇帝。
可能连苍苍自己都没有察觉,她两条浓密的眉毛皱到了一起,她的口气很坏:“我不会喜欢你!”
“是吗?”她面前这个此刻本应留在重围的紫禁城里的人还是笑着,语调温和:“跟我回去吧,凌先生很着急。”
七月的微风从打开的窗口里轻轻暖暖的吹进来,苍苍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最终还是在那个总是微挑的嘴角上败下阵来,泄气的趴在桌子上:“你干嘛要长这么好看……你干嘛总是笑?”
房门很轻的响了两下,一身黑色劲装的御前侍卫蛊行营统领班方远无声无息的进来,走到桌前抱拳:“公子爷,马车准备好了,请问公子爷和凌小姐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苍苍蓦然坐直,抬头双眼正对萧焕:“我刚才说错了,你长得丑死了!”
终年漏不进一丝阳光的盐帮杭州总会的黑色大堂内,盐帮三当家魏西辰坐在大堂内的宽大木椅里,微合着眼揉着额头,他总觉得自己仿佛忘了什么事情。
过了很久,他终於睁开眼睛,脊背猛的挺直,招手叫过一个帮众:“刚才让赎出去的那个姑娘,是关在哪个牢里的?”
“回三当家,是关在白牢里的。”帮众躬身回答。
“噢,这就好。”魏西辰松了口气。
盐帮私设的监牢分为两个,白牢建在后院,关押一些诸如因为偷盗或者不小心冒犯了盐帮而被抓进来的人,另一个在地底的石牢,关押的才是诸如对头派来的奸细之类的盐帮要犯。
那个让赎回的小姑娘只是因口角被抓进来的,放她走倒是没什么,魏西辰只是突然想到她会不会从被一同关押的人口中得知一些盐帮的秘密,现在知道她是被关押在非机要的白牢里的,才放下来心。
那个帮众小心的打量着上司缓和下来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报三当家,那姑娘虽然是关在白牢里的,可是她在牢里太吵了,同牢房的人都吵着不要和她同处一牢,因此那天夜里三当家亲自下令,把她和姓黄的那人关在一起了……”
魏西辰突然从椅子上弹起:“你说姓黄的那个人?”
那帮众给吓了一跳,连忙颤着声回答:“是,是,三当家亲自下的令……”
“娘的!”魏西辰骂道,一脸温文尽失,气急败坏的喝道:“蠢材!方才你怎么不说?还不赶紧派人去追回来!”
那帮众唯唯诺诺地答应,满心委屈:你方才又没让我说话。耳中听到魏西辰阴沉的下令:“快派人去把那姑娘找到,不用带回来了,就地杀了……连她身边的人一起。”
被首领眼中的杀意吓到,那帮众打了个冷颤,躬身领命。
都说江湖是一个人命轻贱的地方,但再轻贱也有个边,毕竟如今恰逢盛世,官府还算管理有力,各帮派就算互相打压倾辙,杀人这种事情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这次魏西辰毫不犹豫的就下命令要把那个姑娘杀掉,看来虽然是关在白牢里,但却用铁链穿透琵琶骨,专门派人看守的那个人,真的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想到这里,那帮众又打了个冷颤,这种秘密他还是不要探究的好,不然就算他也是盐帮中的一个小头领,说不准也要像那个姑娘一样性命不保。
连忙又向魏西辰躬了躬身,飞快的转身去布置人手追杀去了。
魏西辰盯着属下的背影,心思却转到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小姑娘到底已经从那人口里知道了多少事情?不管她知道了多少,都得杀了——怎么这么糊涂,居然放这么一个人出去。那小姑娘倒是好对付,她身边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