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苍苍-9
滇北古城的一个幽静的院落内,一袭轻纱的美人正舒臂拢过散落在肩头的青丝,不胜慵懒的轻支螓首,手上那卷《花间词》也斜斜靠上了桌上的砚台:“舞水,你说当世名剑,谁为第一?”
被她称作舞水的少女正在整理手头的宗卷,并不抬头:“不是未归山庄的胜邪吗?”
美人扑哧一声笑了:“那把老的都快长出铜绿来的胜邪?拿着它的如果不是温昱闲,剁猪头都嫌钝的。古时名剑,到如今已是破铜烂铁居多。再猜。”
舞水放下手中的宗卷,以手支颐,凝神思索:“武当秋鸣真人的云霭剑?太飘。峨嵋妙有师太的灵秀剑?太娇。正容游侠常自在的飞剑?太巧。三生堂罗冼血的无华剑?太暴,唉,那是入不得流的,我想不出,老师你说吧。”
仍旧如双十年华的女子一般艳丽的美人轻轻笑了一下,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很邈遥,似乎穿过阶下的山茶花从,看向了很远的往昔:“真正的王者之剑……我也只见过它出鞘一次……它的光芒就像是很暖,它剑锋却很冷,冷到你除了它的冷,感觉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舞水愣了愣,重新拿起整理好的宗卷:“我想不到,老师。”
美人轻轻的笑,冲她霎霎眼睛:“你当然想不到,你又没见过。”她淡淡的把话锋一转:“舞水,交待给艺柳的事情她着手办了么?”
“老师说的是那件?”舞水略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老师,这样是不是不好?毕竟,老师没有给艺柳他们那么做的理由。”
“你是不是想说,灵碧教百余年来行事虽然诡谲,不为正道所容,但却从来没有无缘无由的追杀一个人?”美人依旧笑,懒懒的问自己的学生。
舞水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她是个认真的人,她认为不对的事情,绝对不会说对。
美人笑,缓缓起身,赤足走到冰凉的青玉阶下,俯身去看莲池中唼喋相戏的红鲫:“舞水,你知道我们灵碧教之所以存在的缘由么?”
舞水一愣,随即说:“涤荡浊世,庇佑苍生。”她说的是每个人灵碧教的弟子都知道的词句,他们每一个人在初次宣誓对圣教的忠诚的时候,除了誓词之外,都要念这八个字。
“是啊,涤荡浊世,庇佑苍生。”美人轻轻的笑了:“那么为何不是先庇佑了苍生,再清理这个污浊的尘世?偏偏要扫荡了一切之后,才能庇护?”
“这……”舞水答不上来。她从来没想过这八个字居然会被这样拆开来解释,在她的理解里,涤荡和庇佑从来都是一起的,在动荡中保护应该被保护的人,在保护那些人的同时,清理掉危害世间安定的一切邪恶。他们的任务不就在於此么?
回头看着疑惑的学生,美人春水一般柔和的眼中渐渐浮上一丝慈爱:“傻孩子……你不知道也罢。”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摇摇的走了开去。
舞水看着他们如少女般美丽妖娆的教主走在花朵凋败的莲池边,悠然的浅吟传来:“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微有霜意的仲秋午后,她低柔的声音显得有些亦真亦幻。
舞水愣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繁茂的金菊之后,这才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的,老师居然说她是个傻孩子!
再认真恭谨的好脾气孩子也是会生气的,她忍不住嘟了嘟嘴,把手上成摞的宗卷摔在花梨的桌案上,“啪”的一声响,惊走了窗外枝头蹲着的一只肥胖麻雀。
天气很好,天很蓝,云很白,花草也很香,甚至连枝头的那只黄鹂,叫得都很嘀呖好听。
然而黑水寨大寨主常一雄的心情却非常非常不好。
“一个个都给我抬起头来!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
黑水寨的大堂里,响起一声豪迈的大吼,窗外桂树上那只叫得正欢的黄鹂,“嘀”的一声,给震得飞走了。
无奈的叹口气,常一雄的脑袋仿佛拉的更低。
“大常!说你呢!把脑袋抬起来!”几乎立刻的,那个声音就又响起来,这次针对的是常一雄一个人。
连忙把头摆正,努力把一双本来就颇像铜铃的眼睛瞪得更大,常一德整个人终於显得有了些精神——精神的简直就像城隍庙里的锺馗像。
看到他这样,端坐在山寨虎皮大椅上的人终於满意的点了点头,把目光逐一扫过大堂里站着的山寨首脑们——每一个都把胸挺的不比锺馗差。
“这才像我带的手下么!”那人的口气蓦然兴奋起来:“好!就照这个劲头,今天晚上去劫了那批官银!”
官银?常一雄猛吸一口气,差点噎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