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 / 2)

天之苍苍 谢楼南 3697 字 2个月前

天之苍苍-12

黑色影子悄无声息的站在夜晚的屋脊上,人群喧闹着从他脚下穿行。

年老的驿丞,年轻的杂役,大嗓门的女佣,步履沉重的旅客。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来,嬉笑声,寒暄声,笑骂声,吵闹声。

所有的人和声音都离他很远,唯一近的,是被他抱在怀里的长剑,乌黑剑鞘,雪白剑刃,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驿站外渐渐走近两个身影,红色纱衣的少女牵着年轻人的袖子,不知道疲倦一样的咭咭咯咯说着什么,年轻人微笑着认真地听。

他们走到驿站门口,和看守大门的老驿丞打了招呼,走进院子。

少女的笑语清晰了起来,她的声音明亮又清脆,听在耳朵里,很难让人觉得厌烦。

“萧大哥,”她生怕那个人不听一样,一叠声的叫他,“萧大哥,我今天一个药罐也没有弄翻,刘婶都夸我了!”

竹青单衣的年轻人看着她笑:“是么?苍苍可真了不起。”

少女扮了个鬼脸:“哼!我知道你在看我笑话,我明天一定能干得更好的,干得更好给你瞧!”

他们就这么一边说笑,一边通过不大的庭院。

接近中堂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的脚步微顿了一下,看似不经心的抬头。

目光没有对接,庐州官驿中堂上的夜色,是一片混沌的纯黑。

年轻人低头,继续笑着和少女斗嘴:“嗯,我要好好看着呢。”

“啊?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一定不行?”少女愤怒的大叫,“我绝对要做好!啊,气死了!”

他们穿过中堂,身影没入客房的昏黄灯光中。

中堂的屋脊上,黑影动了动,他像以往无数次执行任务前一样,慢慢的在宽阔的屋顶上坐了下来,然后扣紧自己的剑,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剑身。

半弯月亮一点一点的升上了中天,院子中的吵闹开始低了下来。一些声音开始消失,最先是杂役的抱怨,接着是客房中旅客的谈笑,再接着是落锁关门的吱嘎,直到最后,除了远处不时地犬吠和秋虫的啾鸣,就只剩下夜风细微的呜咽。

手指间的错落的节拍渐渐有序,合上隐约的节律,那是嗜血名剑的凄厉低吟,只有在万籁俱静的夜里,在那些被吞噬的灵魂开始躁动呼啸的时刻,才会冲破坚冰一样的桎梏,顺着如水流淌的寒冷剑气,飘溢到持剑者的身体内。

剑气满盈的那一刻,那根打着歌唱一样旋律的手指停了下来。

月亮温柔的银光像是在蓦然间被遮蔽起来,铺天盖地的冷光扑洒下来,卷起无数暗黑的魅影,如同有无数凶暴叫嚣的冤魂一起涌下来,天地间只剩下血一般粘稠的杀意。

黑暗而残酷的光影刹那间汇集成了一道雪白的剑影,极致的残忍和极致的血腥之后,是比月光还清澈的极致冰冷。

三尺无华,三生冼血,万金不出,非杀不回。

“叮”的一声,亮到几乎能穿刺天地幽冥的雪光碰上了一道温敦柔和的青光。

兵刃交错而过,映亮了两张年轻的脸庞。

细微的叮当声密集的响过,仿佛是一缕远来的微风,不经意间吹动了檐下寂寞的风铃,淅沥悠扬。

随着这样近乎温柔的声音,碎锦裂肤的剑气一股股的铺散开来,剑剑相交,杀气纵横。

院落中的一扇窗户突然开了。“萧大哥”,有个女孩子略带惶急的叫,“你在哪儿?”

在空中翻了一下,那道黑色的影子退身,长剑还鞘。

剑光温和到几近平庸的青色短剑闪了一下,也被收回袖中。

“你是干什么?”直接从窗口中跳到院内,只穿了中衣的女孩子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站在阴影里的那个人,她的眼睛很尖,立刻恍然大悟:“啊,是你!我在盐帮的围墙上见过你!”

面容俊秀的黑衣年轻人轻轻笑了一声:“你倒好记性。”

女孩子很得意的扬头:“那是当然,我对漂亮的脸一向记性都很好。”

“是么?”黑衣年轻人笑了笑,他接着转向手剑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我虽然不喜欢和疲累过度的对手打,但是杀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喜欢碰到一个快要油尽灯枯的暗杀对象。”

他在嘴角挑起一个懒懒的笑容:“下一次见面,我说不定就是在执行任务。”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身影腾起,消失在夜幕中。

“莫名其妙。”苍苍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她笑着去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这才觉得他站得姿势有些不对,猛地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按着左手臂的右手上。

有一道道红色的血,从苍白的指缝中流了出来,滴在地上,青衣的半幅袖子,全是斑驳的血迹。

“没关系,皮肉伤。”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萧焕笑了笑,咳嗽了两声:“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做恶梦醒了,想到你房间去找你,谁知道你不在。”苍苍愣愣的回答,她还隐约记得那个噩梦:她在一片白雾中跑啊跑,跑得喘不过气,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嗯,夜里凉,下次出来记得披上外衣。”叮嘱了一句,萧焕又咳嗽了两声,他这一咳居然停不住,一直咳嗽得按着受伤的手臂弯下了腰。

竟然没有一点嘲笑他打架输给人家或者弱不禁风的念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刚才那句“油尽灯枯”,苍苍的鼻子突然酸了酸,她伸出一双并不长的手臂,连他的手臂一起,把他的身子都抱在怀里,往房间里拖:“你生病了,我去找大夫。”

依然被胸臆间涌上的寒意逼得不住咳嗽,萧焕也觉得现在被拖着走的样子有些狼狈,笑着:“苍苍……咳咳……不用这样……”

“少罗嗦!”苍苍根本不离他,就这么半拖半拽的把他往房里拉。

萧焕也只好任她把自己拉到房里,接着被她按到床上半躺着。他还是不停咳嗽,苍苍手忙脚乱的点了灯,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送到他唇边喂他喝。

茶水刚进到他口中,就被咳嗽着吐了出来,水溅在他的衣衫上,把那些血迹晕成一片一片的。

苍苍不明白为什么好好一个人,会突然咳嗽得连水都喂不进去,愣了一会儿,眼圈就红了,站起来向外走:“我去找大夫……”

没有工夫解释凉水只会越帮越忙,萧焕只能拉住她的袖子:“我……就是大夫……”

苍苍站住,想起什么一样的,连忙回头用手压住他手臂上的伤口:“你别动,要流血。”

比这次发作严重的时候有太多了,萧焕却从来没觉得如此慌乱过,只好带些无奈的笑笑:“别怕……马上就好……”

连忙点头,苍苍却觉得手掌心里渐渐湿热了起来,是伤口的血渗了出来。她猛地激灵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身上一直带着不少伤药,跳起来:“我去给你拿伤药包扎伤口!”

飞快的跑回自己房间找了伤药拿过来,她开始检查萧焕手臂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只是比较深,所以才流了不少血,涂了药之后就慢慢止住了血。

深更半夜的,热水是来不能准备了,幸好萧焕的房间里就有些干净的布,默想了一下这几天新学的包扎伤口的步骤,苍苍居然包的挺像样的。

萧焕一直闭着眼睛调息,咳嗽已经好了很多,等她做完了这些,张开眼睛笑了笑:“苍苍……谢谢你。”

苍苍舒口气,总算也开始觉得刚才自己的慌张有些可笑,点了点头看着他,把沾了血迹的手胡乱在衣服上抆抆,抬手放在他的额头上。

触手并不觉得烫,反而是湿冷的,他出了冷汗,汗滴已经滑过额际,流入了他靠着的软枕上。

“果然漂亮的东西,就是容易生病。”严肃的下了这个结论后,她又严肃的点了点头:“你是大夫,你说怎么办吧?”

没想到她最后依然要把这句话拿出来说,萧焕咳出一阵寒意,闭了闭眼睛,总算缓过一口气:“不忙……过了这阵……就好……”

苍苍“噢”了一声,她摆弄了一会儿衣服和被子,接着就爬上了床。

“苍苍?”萧焕有些诧异的咳嗽着问。

苍苍很自然的拉上被褥把两个人都盖起来:“哎呀,我都快冻死了。”说着抱住萧焕的身子,“我生病的时候,是你抱着我睡的,现在你生病了,换我抱你。”边说还像模像样得拍了拍萧焕的肩膀:“乖,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