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苍苍笑着吐舌头,「谁让你没事儿就往妓院钻,萧大哥怎么不多打你几拳?」
「唉?」凌绝顶不服气了,「云从也去了妓院,你怎么不说他?」
「那还用说?」苍苍挥手,「萧大哥会去妓院,肯定不是有别的事情,就是去给人看病的,哪儿像你,就是去泡姑娘的。」
「小丫头你太偏心了啊!为兄要生气了!」凌绝顶竖起两条浓黑的长眉,故作生气,去揪苍苍的耳朵。
苍苍嘻嘻哈哈地往萧焕身后躲:「就偏心了,你怎么样?」
三个人打闹成一团。对眼前这一对见了面就斗个不停的兄妹,萧焕笑着高举双手,表示谁也不帮。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等出了天下第一楼,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马车和那两个御前侍卫早就被打发到客栈定房间,苍苍一手拽一个,三个人在街道上漫步。
深秋的夜风有些寒冷,然而经过了刚才的笑闹,这样的风吹在脸上,反倒有些清凉舒服。还是笑着不断和苍苍打趣斗嘴,凌绝顶转头去看走在那一侧的萧焕。他一路话都不多,只是偶尔插两句嘴,神情带笑。
记得和他认识以来,他好像一直就是如此,话不多,永远微笑着,清雅温文,只有那双不见底的黑眸中,会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两道犀利的光芒。
心思藏得很深,然而在最深的地方,透出的,却是干净澄澈的光华。
这样一个人,当他在和他熟识不久后,在那个封赏他爵位的朝会上抬头看清那个年轻皇帝的面容时,居然忍不住心头的震动。
那天年轻的皇帝把目光转到他的脸上,很淡的,露出了一个只有两个人才能明白的微笑。他却说不清在心中杂陈的是什么感觉……
路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微愣一下的时间,苍苍已经拽起两个人的胳膊冲了过去。
不多的几个人围在旁边看,人群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提起拳头,正在狠揍一个人,边打边骂:「不长眼的东西!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旁边有人在帮腔:「就该打,这小子是惯偷了,救命钱也偷,打死都不改!」
「好啊,」络腮胡汉子来了劲儿,「留你也是祸害乡里,今天爷爷就替乡亲们除害!」说着,醋钵大的拳头更加毫不留情地落下去。
被打的那人身形瘦小,刚开始还能拚命抱头躲闪,慢慢的居然不怎么动了。
拉着胳膊的手臂一紧,知道这种事情苍苍肯定要管,凌绝顶清了一下嗓子,准备上前,有一个身影却比他快了一步走出。
络腮胡的手臂被一只手止住,萧焕的声音依旧轻淡:「这位壮士,还是把人送官为好。」
络腮胡汉子自忖臂力不差,这时候胳膊被这个相貌文雅的人伸手随意架住,竟然连动都不能动,不由怒目:「偷儿是本大爷抓住的,偷了本大爷的钱,我就算把他打死了,又能怎样?」
「不能怎么样,只不过阁下会变成杀人犯而已。」萧焕淡淡地说,「人不是谁想杀就可以杀。」他补充了一句,「我会报官。」
络腮胡有些恼羞成怒,和江洋大盗不同,小偷常在普通百姓中偷盗,最容易惹人生厌,一旦被当场捉住就是一顿狠打,围观的人大多都深受其害,也不会出言阻止,所以偷儿真的被打死打残的也不是没有。
甩开他的手臂,络腮胡后退了一步:「多管闲事还管出理来了!今天算爷爷倒霉,打个偷儿都有人罗嗦!」骂骂咧咧的转身,又回头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这才大步走开。
「就罗嗦,你想怎么样?」苍苍也跑出来,不示弱的也朝他的背影啐了口,挥拳大叫。
萧焕正要蹲下检查那人的伤势,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突然翻身爬起,脚步踉跄,飞快奔入一旁的小巷内跑掉了。
「跑得还挺快,看样子是死不了了。」见怪不怪地说了一句,凌绝顶走过来拍拍萧焕的肩膀,「这种人只怕真是屡教不改,恐怕是不会感激这次有人相救。」
「感激不感激,改不改,是他的事情。」萧焕淡笑了一下,「我只是认为每个人的生命都不轻贱,没什么人能够夺去他人的生命而已。」
「萧大哥!」苍苍扑了过来,抓住萧焕的袖子,「你好帅啊!」
「嗯?」萧焕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苍苍一天到晚把「好看」、「漂亮」、「美」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他还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从她嘴里听到「帅」这个字。
「萧大哥你要是混江湖了,我要做你跟班儿!」苍苍还是兴奋的大喊,「咱们去闯荡江湖吧!」
「行了,行了,别闹了。」替萧焕一指头弹在苍苍额头,凌绝顶一脸好笑,「没点姑娘样子。」
「萧大哥真的很帅嘛,两句话就镇住那莽汉了。」苍苍还是吐着舌头,「如果不是非要回京城,跟萧大哥闯江湖肯定很痛快。」
冷不防为她这句无心的话怔了一下,凌绝顶还是笑骂:「你萧大哥什么都好,成不成?」
萧焕也笑:「我是不是该自谦一下?」
半路苍苍又拉着两个人遛到龙亭湖逛了一圈,夜深了三个人才走回客栈。
到了客栈之后萧焕就回房休息,苍苍虽然还在兴头儿上,也忍着没再去拉他,回了自己房间。
梳洗完毕,萧焕刚解下了发髻,房门就响了几声。
一定不是苍苍,她进他的房间从来不敲门,走过去打开了,门外果然站着凌绝顶。
「云从,」他晃着手里提的小酒壶,「一起喝两杯?」说着一笑,「性子很温的酒,你身体没问题吧?」
萧焕笑,两人见面后,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身体,他却已经注意到了。
侧身让他进来,萧焕用丝带系好长发,拿出桌上的两个茶杯充当酒杯。
酒是温的,酒壶也不大,凌绝顶只给两人各倒了半杯酒,擎起酒杯:「我干了,你随意。」
萧焕笑笑,举杯浅啜。
放下杯子,凌绝顶笑了笑:「云从,我家小丫头真的喜欢你。」
萧焕定了一下,笑:「我知道。」
「别看这丫头没心没肺一样,对在意的人从来都是很用心的。」凌绝顶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有一年我们爹病了不能起床,她在药房里蹲了三天熬药。笑话闹了无数,不知道打碎了多少药罐,手上给划了两道口子,还死活不让我去告诉爹,说是怕挨骂。」
他抬头看了看萧焕:「她现在对你的样子,比那次也差不了多少了。」说着,又笑了笑,「云从,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你清楚,我也清楚。如果那个人不是你,我绝对不会把她交出去。就算她不逃婚,我也会想办法把她送走。」
「我想让你向我保证,云从,」他顿了一下,直视萧焕的眼睛,「保证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伤害她,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你。」
同样看着他的眼睛,萧焕点头:「我保证。」
彷佛是没想到他能这么干脆的回答,凌绝顶一愣,随即又笑了,举起酒杯:「云从,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不是那个人,该有多好。」
就在刚才,他明白当得知萧焕的真正身份时,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是什么了。那个人,那个目光深邃又澄清的年轻人,是被禁锢在皇位上的,压着他的那些东西,君权和家国,居然沉重到让他这个旁观的人,都会觉得窒闷。
如果他不是那个人的话,凌绝顶不敢想像,他看到的将会是怎样一个飞扬璀璨的生命,那样的光彩,又将会怎样的惊艳世人的眼睛。
愣了愣,萧焕笑起来:「如果我不是那个人,岂不是就要和皇帝抢苍苍了?」
哈哈也笑起来,凌绝顶点头:「说得也是。」放下手中的酒杯,他起身,「时候不早,赶了一天路,你也该睡了。」
走到门口,他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对了,我来的时候我师父让我给苍苍带信,说让她回京前到黛郁城去一趟,我师父要见她。」
萧焕点头,问:「绝顶不和我们一起回京?」
凌绝顶摇头:「我还要到滇南去一趟,送你们两天就分手。」说着笑了,「你们可一定得去啊,这话师父一个月前就告诉我了,我等了这么久,才终於逮到那小丫头。」
萧焕笑:「好,好,我转告苍苍。」
凌绝顶一笑,推门出去。
十一月的黛郁城,阳光灿烂的午后,一架乌篷的马车慢慢停在巷尾那家庭院前。
鲜红的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跳着抱住站在门口迎接的那个灰衫中年人:「师父,我们来了!」
跟在她身后下车,青衣的年轻人站在车前,看着眼前这一幕,轻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