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诏狱勾录的绿袍官员语调平淡,叙述中并没有多少感情色彩,可字里行间却均流露出一股森寒肃杀的意味。
诏狱,不同於地方官府和刑部的大牢,实际上是只听命於大周天子的大内密谍,因为可以越过上述这些衙门行缉拿审讯之权,行事素来残忍霸道,百姓官员俱是深恶痛绝,谈之色变。
而勾录,正是诏狱分派到地方的大头目,着绿袍,并无明确品级,在官场上堪称人憎鬼厌。
他今天出现在长亭,着实让那些绿袍官员倒足了胃口。
刘屠狗灿烂一笑,继而正色道:“这位勾录大人,杀山贼不犯王法吧?”
绿袍勾录摇摇头:“自然不犯王法,反而可以去官府领取赏银。”
“我与薛小旗一见如故,那匹军马实属误伤,抢夺更是无从说起,分明是他送给在下的。”
刘屠狗面不改色,一股脑推了个干净:“至於什么郡军十七骑、马帮七十七匹马,什么黑衣、白裘,在下当真是一句也听不懂。”
话是这样说,脸上也是不动声色,可在二爷心里,那漫天白雪之下、遍地黄沙之上的夺目血色,却是鲜活无比,如同昨日。
两相映照,眼前这名大特务头子的面容竟也平添了几分亲切。见惯了大风大浪,眼前不过些许波澜,甚至连二爷今天的好心情都影响不了半分。
绿袍勾录闻言淡然一笑,道:“真相如何其实并不重要,是黑是白,全凭我诏狱一言而决,道理嘛也很简单,只因我等是大周天子的鹰犬。”
这话说得很有些意思,既霸道不讲理又十分的心安理得。平心而论其实挺对刘二爷的胃口,当然前提是别把这话对着二爷说。
刘屠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不知大人是做鹰的还是做犬的?”
绿袍勾录“哈哈”一笑,道:“我还没问你,你倒先来问我,既然如此,刘二爷,做鹰还是做犬,选一个吧?”
刘屠狗微微一愣,这位勾录倒是毫不拖泥带水,没说两句话就要招安。
他好奇问道:“做鹰如何,做犬又如何?”
“我诏狱之中,除去一位大统领,哦,也就是镇狱侯爷,明面上便是我这样没有品级的绿袍勾录,说白了不过是些跑腿的刀笔吏。具体做事的有两种人,青衣鬼卒与赭衣捉刀奴,区别显而易见,狱卒和阶下囚,前者是忠犬,后者是饿鹰。”
“呦呵,诏狱果然不同凡响,即便是条狗,穿衣打扮都比得上西湖剑宫的宗师长老了。”
“鬼卒里本就不乏声名不显的灵感境高手,不然怎么镇压得住那些桀骜不驯的捉刀奴?要知道鹰这种凶禽,饥则噬主,饱则远扬。”
刘屠狗依旧端坐在阿嵬背上,右手按在腰间,食指在屠灭冰凉的刀脊上来回摩挲。
“既然大人是有备而来,该明白二爷可做不来忠犬,更加不愿意饥一顿饱一顿,以大人不过堪堪筑基的修为,想必也不是来找我玩刀子的……说吧,到底想要二爷做啥?”
“自然是有求於二爷。”
绿袍勾录仰视二爷,这话也说得谦卑,而且听不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仿佛确实是真心实意,只是脸上的神色却很肃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他盯着刘屠狗的眼睛,嘴唇微动,喉咙里却并没发出任何声音。
二爷低头看得分明,对方说了三个字。
“慕容氏。”
刘屠狗心中一动,蓦地想到了某位貌美腹黑的紫衣小娘儿。
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他甚至已经渐渐记不清楚慕容春晓的容貌,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天门山上飞仙观前那只全是滑腻冷汗的冰凉手掌。
手掌线条优美、修长而白皙,大多数时候总是在把玩着一支玉质的发簪飞剑。
记得慕容小娘儿曾得意地跟二爷炫耀,她头上的三支发簪,其实就是拿那柄取自飞仙观的天门剑炼制而成。
她已经给三支飞剑取好了名字。
一曰“出水莲”,二曰“枉凝眉”。
最后一支,唤作“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