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尚不通达,不能超拔於天下众生之上,如何可见天道?
不求天外胜景,只愿万人欢呼。
刘屠狗一开始就坚定不移地走在这条人人可踏的通天之路上,将来如能有所成就,谁敢说就不是发端於眼前随手播种下的杨雄戟与桑源,不是发端於这小小的先登卫第四旗,不是发端於那即将开始的头回打草谷?
从寨中无数角落涌出的骑兵逐渐聚集在昨日夜宴的北门广场,早已熄灭的篝火显现出一种异样的冰冷,那曾经跳动的炙热火苗已成了宿醉后模糊的回忆。
张金碑立马在寨门前,一只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白纱布,沉默地看着同样沉默的部属。
没人穿碍事的铁甲,一身轻盈皮甲,一袭全黑披风,连同他在内,六十七活人,三十二死鬼。
哦,还有第四旗全旗人马。
张金碑朝刘屠狗点了点头,抬手抛过来一团黑色的物事。
刘屠狗接过来一看,是两件黑色披风。黑袍黑披风,看来这是先登卫的一致装扮了,幽州军民私底下把先登悍卒称作黑鸦,听说这还是从狄人那边儿传过来的称呼,想必缘由在此。
二爷咧嘴笑笑,正好与杨雄戟一人一件。
张金碑看着两人系好披风, 正色道:“我跟校尉大人禀告过了,这次要走得远一些,向北直达阴山,将沿途几百里内属於熟狄的草原巡视一遍,力求摸清开春后熟狄是否有所异动,凶险不小,不愿去的不勉强。”
汇聚成整齐队列的第三旗轻骑默默无语,无一人提出异议。
刘屠狗咧嘴一笑:“我也不问什么不怕回不来么之类的废话,小弟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北边形势,此行听凭张三哥调遣,只做事,不说话。”
张金碑看了刘屠狗一眼,点点头道:“如此最好,但愿你说到做到,否则自己死了不要紧,还要连累这几十号兄弟。”
杨雄戟无声地嘿了一声,低下头去,伸手握住了挂在牛背一侧的寒铁长钺戟。
带了一柄笨重长兵器的骑牛大汉在一众轻骑中尤其惹眼,好在凭这些老卒的毒辣眼光,自然瞧出雪蹄绿螭兽的不凡,更何况若是这厮敢拖后腿,自然有无穷无尽的黒狄武士不辞辛劳地追上来料理了他。
寨门缓缓开启,吊桥随之落下,刘屠狗与张金碑并肩出城。
先登寨之北,天地寥廓,牧野苍茫。
黑色的波浪在草原上奔涌,远方晨曦中有山岭显现出深沉的轮廓,如一道雄伟的脊梁,岿然不动,力量深藏。
张金碑扬鞭指去,轻声道:“阴山,大周边界之山,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