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於奕朵在马上微微点头,仍旧不发一言,而是仔细打量起自小听说却从未见过的金帐。
这顶金帐大如山丘,与其说是毡帐,不如说是座宫殿。
金帐内里是由砖木垒成,而后在顶上和四周包裹上美丽的毛皮以及金色的绸缎,还以风格各异的华美屏风分出了许多区域,珍贵的宝石和精美的瓷器随处可见。
单於奕朵瞟了一眼巨大高耸的柱子上以黄金镂刻出的花纹,只觉得绚丽耀眼之极。
正厅中央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王座,纯以黄金铸成,椅背很高,形如正在开屏的孔雀。
王座前的台阶上铺了红黄等色为主的艳丽地毯,一头通体雪白的豹子卧在台阶上,抬头警惕地盯着马上的单於奕朵,而后疑惑地看了一眼牵马的单於,重又俯下头去。
金帐单於显然对西帐公主的美貌十分满意,小心翼翼将单於奕朵扶下马背。
执鞭坠镫,算得上殷勤备至。
他牵着单於奕朵的手,一同走上王座,坐了下来。
贵人们原本还有些怨愤,西帐公主算是孤身前来,说白了就是遭了难被人胁迫而来,结果到了金帐见了单於,非但态度高傲,嫁妆就更别提了,也不知西帐单於会送来草场还是数万大军?
然而此刻见到单於奕朵落落大方的气质仪态,这些人才蓦然想起这位落难公主的血统和今后更加尊贵的身份。
单於家族,果然是戎人中的王者之族。
单於奕朵看了一眼站在金帐门口的哥舒东煌,扭头对金帐单於笑道:“单於,就是这位周人武士帮助我摆脱了公西人的追杀,还一路护送我到金帐来。”
“哦?那就赐他一千头羊、两百匹马、一百两金、五十户奴隶。”
这样的厚赐,立刻引起了帐中贵人的惊呼和嫉妒的目光。
实质上是被掳掠而来的西帐公主笑着点头,算是向眼前这位跟自己有着遥远血缘、准备强娶自己的单於表达了谢意。
哥舒东煌踏前一步,恰到好处地踩在金帐的边缘,帐口的侍卫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拦。
“尊敬的单於,哥舒东煌感谢您的赏赐,但我并不需要财货。我恳请您,恳请您能单独聆听我的一个小小要求。”
“大胆!”帐内有贵人怒骂道。
金帐单於摆了摆手,制止了帐中的喧闹。
他扭头看了一眼单於奕朵,后者向他点点头:“您最后能听一听,而且我相信,他是不会对草原上最尊贵的人有任何不敬的。”
单於奕朵站头看着哥舒东煌道:“单於,我赶了很远的路,需要休息。”
金帐单於点了点头,有些虎头蛇尾欢迎仪式便宣告结束,随后,那位周人武士得到了被单独召见的机会。
空间极大的金帐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人,起码明面上是如此。
没有表露出丝毫冲疑猜忌,甚至没有命令哥舒东煌交出兵器,屏退左右之后,金帐单於收起笑容,死死盯着哥舒东煌,刚刚还布满柔情的目光中满是阴鸷。
“用周人的话说,你是名宗师,放在哪里都会是人上人,可你却甘心去保护一位敌国的公主。说罢,你为何而来?你应该明白,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立刻就要死!”
哥舒东煌微微欠身:“我此来是要跟单於做笔买卖,卖的是大单於的宝座。”
“真是笑话,你是什么东西,大单於的宝座也能随意买卖?不得不说,你胆子很大,心思也够歹毒!西帐单於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哪怕我娶了她,也顶多只有几年的和平,还谈什么大单於的宝座?”
哥舒东煌笑道:“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了,西帐是强大,可眼下正在跟公西氏开战,一定不想再招惹单於这样知根知底的敌人。”
他迎着金帐单於的目光向前走了几步,接着道:“如果不想立刻跟西帐翻脸,单於必须摘下这朵带刺的鲜花儿。既能收获美人和丰厚的嫁妆,还能免除向东扩张的后顾之忧,此消彼长, 几年之后金帐未必弱於西帐。这样的美事,单於何乐而不为?”
金帐单於站起身,站在高出地面的王座平台之上,意图通过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给哥舒东煌更大的压力。
“向东?东面是我的远亲东帐单於的地盘,也同样是单於家族的基业,你想挑起白戎的内乱?周人,你该死!”
哥舒东煌哈哈大笑:“周人有句话,叫做打开天窗说亮话。单於,东帐与周人和狄人接壤,连年征战,虽然战士精锐,总体的势力却是三家里最弱的。若是您不抓住机会出手相助,东帐难免要走向灭亡,这也是为了单於家族的基业着想。”
金帐单於的脸色缓和了下来,颔首道:“好一个打开天窗说亮话,戎人果然比不得周人奸猾,抢人家的基业都能找出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深深地看了哥舒东煌一眼:“说罢,你想要什么赏赐?”
哥舒东煌毫不犹豫地狮子大开口:“一千精骑、三千好马!”
他不等金帐单於表态,继续道:“我得罪了您未来的阏氏,牛羊财货乃至草场部众都无法长久保存,请您给我一千人三千马,我会带着他们到并州、剑州交界之地去劫掠,挑起周人、狄人和东帐单於之间的战争,为您铺平统一两座王帐的道路。”
金帐单於呵呵一笑:“但愿你这笔买卖不会亏本。”
哥舒东煌微微低头:“谢过单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