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先登寨北门洞开,晨风微寒,吹拂在血棠营五百余黑鸦的大黑披风上。
唯独一个人的背上没有披风,那是个才几岁大的孩子,穿了一身改小了的道袍,还背了一个药箱。
弃疾尚骑不得马,此时正跟杨雄戟同乘一牛。
雪蹄绿螭兽身长背阔,多带一个小药童毫不为难,只是杨什长的脸色就不免有些难看。
先登左营原本就占据寨北,此时出寨仍是习惯性选了北门。
北门内的小广场上人头攒动,然而除了战马口鼻发出的声响,竟是不闻丝毫人声。
此时常兆清已经赶回朔方居中调度,为防止再起内讧,甚至还临时带走了先登右营。
取而代之的则是两营千骑边军,可见朔方将军终於是将先登寨牢牢抓在了手里。
是以无人相送,也无需向谁告辞。
饶是实际上是给人扫地出门,刘屠狗仍旧有些踌躇满志。
董迪郎的第五旗且不论,老四旗从来没这么阔过,个个一身崭新轻甲,还配了铁盔,原本大周边军的盔顶帽缨都是火红色,也给尽数染黑。
此外幽州斩马刀、青铜猎弩、神臂弩、破甲箭等利器一应俱全,一千战马再加上血棠营原本就有的,几乎能做到一人三马。
刘二爷环顾这一营部曲,感觉还当真……当真是一盘散沙。
除了尽数掌握在手里的第四旗,第一旗人数最多,余老大也是桀骜不驯,还一心撺掇刘屠狗杀掉李宋麒;任西畴心怀叵测,同时牢牢将第二旗抓在手里;张金碑的第三旗就更别提了,都是大旗门子弟,早晚要撂挑子回幽州,第五旗也是相似的情况。
刘屠狗皱眉道:“第一旗百骑长呢?为何冲冲不到?”
第一旗阵列里有人答道:“禀大人,余老大昨日就出了寨,一直不见回来。”
任西畴突然接口答道:“余百骑长已经先行出发,带了十几人作为全卫斥候,此刻想必已在幽州城外等候。”
刘屠狗诧异地挑了挑眉毛,这可不像是余老大的风格。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任西畴一眼,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摆摆手道:“既然如此,一人三马,第四旗打头,有劳张三哥的第三旗护着辎重在后,其余各旗依次开拔!”
五百余黑鸦出寨后转而向南,准备取道幽州城后再沿官道东进,直抵蓟州城。
并不急着赶路,血棠营一路迤逦而行,临近正午时才堪堪走了二十里,距离朔方城尚有十里。
空旷的官道上突兀地站着两个人,刘屠狗遥遥一望, 发现竟是李宋麒和陆丙辰。
李宋麒手中提着一个人头,是个光头,耳朵上还穿了一个硕大金环,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陆丙辰脚下则随意扔着一个金狮的头颅,金色的毛发上沾满凝固的黑血。
刘屠狗扭头看向任西畴,脸上看不出喜怒:“勾结外人、杀戮同袍,任老哥意欲何为?”
半边脸都被青铜面具包裹的第二旗百骑长轻声答道:“谨奉此头,为卑职晋身之礼。”
他回头看向已经起了骚动的第一旗,大声喝道:“余氏兄弟及其心腹党羽皆已伏诛,尔等不过从犯,只要改过自新、惟校尉大人之命是从,一概既往不咎!若有冥顽不灵者,下场就在眼前!”
他停顿一下,语气柔和起来,不再疾言厉色:“若是诚心归顺,大人也不吝赏赐!大人在第四旗普传广授了一套神功妙法,弟兄们想必都是耳闻目睹,日后未必没有得蒙传授的机会!”
任西畴仿佛对刘屠狗刀一般锋锐的目光一无所觉,更加丝毫不顾及全营上下投注向他的复杂视线,在马上向刘屠狗躬身施礼道:“请大人选任心腹作为第一旗百骑长。”
“任老哥如此行事,不怕有一天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非常之人当行非常之事,天下万姓,庸碌伪善之人绝多,练达超拔之人几无,又何必在乎俗人眼光?任西畴生当鼎食,死又何惧鼎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