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道:“唯有诚心正意,才能达到剑术的巅峰,不诚的人,根本不足论剑。”
叶孤城的瞳孔突又收缩。
西门吹雪盯着他,道:“你不诚。”
叶孤城沉默了很久,忽然也问道:“你学剑?”
西门吹雪道:“学无止境,剑术更是学无止境。”
叶孤城道:“你既学剑,就该知道学剑的人只要诚於剑,并不必诚於人。”
西门吹雪不再说话,话已说尽,路的尽头是天涯,话的尽头就是剑。
二人对话中就被赶来的侍卫包围了,侍卫首领魏子云要上前擒拿叶孤城伏法,却被人阻止了。
西门吹雪道:“我若与叶孤城双剑连手,普天之下,有谁能抵挡?”
魏子云吸了口气,鼻尖上有汗珠沁出。
西门吹雪又冷冷道:“这一战势在必行,你最好赶快拿定主意。”
魏子云无法拿定主意,他一向老谋深算,当机立断,可是现在,他实在不敢冒险,忽然间,一个人从枪林刀山中走出来,看见这个人,大家好像都松了口气。
陆小凤从月光下走过来,眼睛一直在盯着西门吹雪。
陆小凤忽然道:“这一战,真的势在必行么?”
西门吹雪道:“嗯。”
陆小凤向花满楼望去,他知道花满楼有这个能力阻止,那天晚上'天地失色'威力他体验过。
花满楼感受到了陆小凤的目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插手,这是两个剑客毕生的追求,更是叶孤城造反事情失败后最体面的死法,他是不会阻拦的,何况还有七十万两白银进帐。
陆小凤见花满楼不想动手,又问西门吹雪道:“你这一战无论是胜是负,都不再管这件事?”
西门吹雪道:“是。”
陆小凤忽然笑了一笑,转过身子拍了拍魏子云的肩,道:“这一战,无论是谁胜谁负,对你们都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么,还等什么呢,这件事你还拿不定主意?”
魏子云思虑一会儿抬起头,看了看叶孤城,看了看西门吹雪,又看了看陆小凤,终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今夜虽是月圆之夕,这里却不是紫禁之巅。”
明月虽已西沉,看起来却更圆了,一轮圆月,仿佛就挂在太和殿的飞檐下,人却已在飞檐上,观看的人很多,却没有人声。
这时候,星光月色更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两柄不朽的剑,剑已刺出,刺出的剑,剑势并不快,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很远。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地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别的人看来,这一战既不激烈,也不精彩,宫廷四大侍卫首领魏子云、丁敖、殷羡、屠方却都已经流出了冷汗,这四个人都是当代的一流剑客,看出这种剑术的变化,竟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正是武功中至高无上的境界,叶孤城的对手若不是西门吹雪,他掌中的剑每一个变化击出,都是必杀必胜之剑,他们剑与人合一, 这已是心剑。
陆小凤手上忽然也沁出了冷汗,他忽然发现西门吹雪剑势的变化,看来虽然灵活,其实却呆滞,至少比不上叶孤城的剑那么轻灵流动。
叶孤城的剑,就像是白云外的一阵风。
西门吹雪的剑上,却像是系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线——他的妻子、他的家、他的感情,就是这条看不见的线。
陆小凤也已看出来了,就在下面的二十个变化间,叶孤城的剑必将刺入西门吹雪的咽喉。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陆小凤指尖已冰冷,现在,无论谁也无法改变西门吹雪的命运。
两个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两柄剑都已全力刺出,这已是最后一剑,已是决胜负的一剑。
直到现在,西门吹雪才发现自己的剑慢了一步,他的剑刺入叶孤城的胸膛时,叶孤城的剑已必将刺穿他的咽喉,这命运,他已不能不接受,可是就在这时候,他忽又发现叶孤城的剑势有了偏差,也许只不过是一两寸间的偏差,这一两寸的距离,却已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冰冷的剑锋,已刺入叶孤城的胸膛,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剑尖触及他的心。
“谢谢你!”叶孤城仿佛从心底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脸色仿佛刚露出的晓光一样,寒冷、朦胧、神秘!
西门吹雪知道,叶孤城是自愿死在自己这柄剑下,剑上还有最后一滴血,轻轻吹落,仰面四望,天地悠悠,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寂寞,西门吹雪藏起了他的剑,抱起了叶孤城的屍体,剑是冷的,屍体更冷,最冷的却还是西门吹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