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痕愣愣望着那飞扬的面容,只觉男子的眉秀丽婉约,如远山青画;他的眸澄净剔透,似风中流云;舞动间身姿绰约,挥袂如仙。
昂扬的歌声,摄人的风采,在心中风起云涌,这般男子,当是男儿丈夫。可他为何,为何会觉得他如一朵怒放的玉兰花,高洁皎美,如一株秋霜白莲,淡雅出尘?
这身姿分明是坚韧卓拔,可他为何偏偏觉得舒卷中隐显媚丽?
演讲馨冉收剑而笑,燕奚痕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体内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多年来冷静无波的心湖,彷佛春风乍来,吹破层层里涟漪。
“唱得好!唱得好!”
片刻静寂,场中爆发出如火的掌声。
苏亮亦跟着拍手大喝,燕奚痕猛然回身,神色大变,复又面容一僵,猛然转身,脚步匆匆便往回走。
苏亮一愣,忙快步赶上:“王爷,您去哪儿?”
他追了几步眼见燕奚痕面容不对,也不做声,便不敢紧跟。脚步一顿,燕奚痕高大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了营帐间。
苏亮思忖半响,如今刚打了胜仗,也没有什么军情。后续事情都吩咐下去了,连下一步的部属王爷刚才也都已经安排妥当。方才王爷不是还好好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燕奚痕大步回到主帐,只觉心头剧跳,面前不停晃动着那个从容舒展的身姿。他大步走向长案倒了一杯水,几口灌下,只觉天地沉沉浮浮,日月兜兜转转,而他的心起起伏伏,似有什么自其中炸开。
他甩甩头想将那个生动的面容自脑中扣除,可那张飞扬的面容却固执地不肯走掉,而且越发清晰了起来。
他只觉一阵慌乱,烦躁地在帐中来回踱了两步,复又站定,接着掠过挂在铜架上的长剑便大步挥开账帘冲了出去。
翻身上马,飞流嘶鸣一声,便带着他如一道旋风飞驰出了军营,他驾马狂奔,不停挥鞭,身躯腾起在马鞍上,晚风自耳边掠过,脑中嗡然作响。
脑中恢复清明,他忖思道:绝对不会,自己绝对不会对男人动心!
在鹊歌城他分明便是见过那种面容的,在酒楼上便是那清冽如冰雪的目光和他对视毫不示弱。那种面容他记得清清楚楚,便是易青!
先前在战场上看到这易青他便怀疑了,怀疑“他”其实是“她”。自己定是潜意识中已经将易青认定成了女子,才会这般……
对!自己怎么可能是断臂之人!
那么既然易青让自己这般失控,就该去证实!对!去证实!
燕奚痕目光渐渐灼热,隐透坚定,他只觉得自己此刻心中甜蜜中带着苦涩,欣喜中又带着焦虑。
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亦是个时刻保持清醒的人,从来都明白自己要什么,从来都是目标明确,勇往无畏。这二十多年来,很少有过令他迷惑之事,尤其是这些年,领兵在外,一个错误的决断有可能断送的便是上万人的姓名,所以他无时无刻不是冷静而自持的。
然而这次,他竟生出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心头更是犹如有一匹惊马在四处乱撞。这样不行,他必须去弄清楚。
他今年已是二十又四,不是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子,他自是知道心乱所谓何事。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平生第一次动心,竟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平生第一次心乱,竟是连对方的性别都没有弄明白。
他知道现在自己面临两个事实,一个是残酷的,也许会令他无法接受。而一个却是甜蜜的,会让他畅怀高歌。这些年征战在外,皇兄不是没有为他赐婚的念头,相反已经逼婚多次。而他却都每每推拒,一是自己常年在外,不想耽误人家姑娘的大好韶华。
而另一个他一直不好意思向皇兄启口的便是,他……也在期待爱情,他不愿娶一个陌生的女子为妻。他的妻子,必须有足够的能力和他站在一起,他不要那些京城娇弱如花的闺秀,他的女人需得有霜花般的傲骨。
因为他是走在刀尖上的人,他的女人需得经受得住风霜,需得有不弱於自己的坚韧,那样才能令他心折,才能让他甘愿奉上自己的一颗滚烫之心,那样才能和他相互扶持,慰他征战怆苦。
而这些“她”都有啊!既然心中怀疑,他便定要去证实,虽是心中惧怕,多年的坚毅也不容许他退缩。
燕奚痕猛然转身,翻身上马,目光灼灼,毅然望向前方,一声清喝,飞流如一道白浪劈破暗夜向军营方向驰骋而去。
而此刻的馨冉正和步兵营的兄弟们切磋着枪法,哪里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