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瑛迈步走向窗口,笑着摇头:“十三年前在庆城,我便识得了四郎和冉冉,算起来她还换过我几声凤大哥,哥哥岂有不救妹妹的道理?故而,四郎不必谢我!再者,若言谢,但是冉冉醒来谢我,怎能由四郎来谢?另有,冉冉乃是旌国的使臣,如今我青旌两国刚刚结盟,若是她出了事,我可便无法於旌国交代了,今日倒是凤瑛该谢谢四郎呢。”
他说罢笑望蔺琦墨,见他但笑不语,便又道:“凤瑛与四郎也相识多年,虽是一直没有机会深交,但是凤瑛却敬慕四年少年英雄,早欲结交四郎为友。四郎非我青国之人,此次不是麟国使臣,既如此,你我相交无关乎国礼缛节,当不必拘谨礼数,凤瑛既陈君四郎,四郎不妨便直呼我的表字,如何?”
蔺琦墨睫羽微晃,笑道:“如此四郎便不再客气了……字恪。”
凤瑛眉宇一扬,朗声而笑:“许久不曾这般畅快了。”
他说罢转身看向窗外,抬手一挥,笑道:“四郎看我这观星楼如何?”
蔺琦墨转眸,观星楼极高,从此向下望,温泉氤氲,灯火朦胧,遥望整个山谷,空蒙飘芒,宛如仙境。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人顿时心旷神怡,胸臆畅快。
“青国的能工巧匠四国之首,凤府观星楼巧夺天工,四郎早就听闻,今日登楼一观,果真是名不虚传。”
凤瑛浅笑,扭头望他,道:“四郎过誉了,四郎可知这楼何以名曰观星楼?”
蔺琦墨目光掠向辽远天幕,弦月明晖,繁星璀璨,星辰清晰的如同悬於眼前,似是只要伸手,便能摘到那繁星点点。
他微勾唇角,笑道:“听闻博远侯於观星楼之术颇有研究,想必这观星楼名来於此吧?”
凤瑛淡笑点头,叹息一声,面有追忆,道:“所谓天狼破,九州殁,贪狼现,四海戬。先父曾言,当此乱世,世事多变,观星犹观世,倒可窥探几分天机。”
蔺琦墨挑眉,望着繁星如幕,星光明辉浅亮,笑道:“子恪也信星象之说?”
凤瑛摆手而笑,回望他,道:“我从不信。”
他说罢转头望向天幕,不疾不徐又道:“不过今日星空明澈,我观贪狼隐晦、破军陡亮、帝星乍现中东,这可是君道王兴的预兆。”
蔺琦墨双眸微眯,沉声道:“子恪既不信星象,又何必感叹帝星变幻?依四郎看,星辰明灭犹如风起云卷,不过是万物依序而动,未必便有何含义,更无甚稀奇。子恪的心思,怕是也不在这一幕繁星之上,而在桌上那沙盘沟壑之间吧?”
他说着倏然转身,抬手指向楼中置着的长案。那长案上布着地形沙盘,上面沟壑相连,不用他也能勾画那上面的起起伏伏,因为那正是麟国的地形沙盘。
凤瑛目光微锐,与蔺琦墨对望,复而朗声而笑,扬声道:“知我者为四郎也。我听闻麟国有一句传於民间的话:“与蔺四郎交,殊觉爽快人意”。今日凤瑛领会了,既然四郎已将话挑明,凤瑛便不再绕弯子了。”
他说着,迈步走向那沙盘,回身肃然道:“想必四郎早已料知,凤瑛欲取麟国而代之。依四郎来看,按这沙盘上的兵力部署,我此番出兵能有几分胜算?”
蔺琦墨双眸眯起,面色沉冷,目光在凤瑛沙盘上带过,抬眸道:“依我看,子恪若按这沙盘上所列排兵布阵……”
他目光盯紧凤瑛,轻哼一声,锐利邴然,一字字道:“无一成胜算。”
凤瑛闻言,瞳孔微缩,却也不惊,指挑眸接道:“四郎何出此言?”
蔺琦墨迈步走向他,神情平和,眼神却犀利无比,冷声道:“四郎乃麟国清远侯,更统兵多年,虽不敢说能战无不胜,但这沙盘上的排布攻序还是能看得懂的。试问若将排兵布阵这等机密之事提前告知敌方将领,还有何胜算可言?还是子恪将此沙盘示予四郎,是认定了我不能活着走出这观星楼?”
凤瑛与他对望,忽而一笑,挑眉道:“四郎何出此言?凤瑛奉四郎为青国上宾,岂会无礼与四郎?四郎便是现下要走,凤瑛也会执礼相送。”
蔺琦墨却是冷冷一笑,挑眉道:“哦?如此,我与冉儿也叨扰多时,这便不再打搅陛下,还请陛下允我二人回别馆安置。”
凤瑛迎上他冷然的目光,唇角笑意不减,话语却也微寒:“冉冉她受了寒泉阴气,又是女子,不比男儿敦实。这小筑的温泉刚好能纾解寒泉阴气,我看还是让她在此多休养几日吧,不然若留了病根,要根治怕是不易。”
他此话一出,笑容虽依旧温和,可眸底却微有冷意,蔺琦墨已是眉眼沉冷,熠熠直视着凤瑛的幽深眸底是一触即发的清锐和铮然不让。空气顿时凝滞,寒意冰肌刺骨陡生似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