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曾经败於归无咎之手,非但无损,反而有益。
而且就“打破枷锁”这四个字,他却是做了一个成功的示范。
一宗人心,旋即为之一动,一转。
……
一方狭小而精致的庭院,修竹密翳。枯井之畔,一人端坐。
倏忽之间,清光闪动,相继有二人将落其间。二人一个气度凌厉,一个平和冲缓,相反相成。
当先这一个身量略矮、一袭青袍,看似举动如风者,面上隐现火光,立刻高声言道:“掌门师兄,何事?”
那端坐这人,一身深色玄袍,转过身来,目光注视来人,并不言语。
先后遁入者,鹤守臻、居四维是也。
而端坐其间的这位,自是藏象宗掌门,杜明伦。
一战之后,越衡初祖定论,浩瀚棋局,到底终了。
杜明伦沉默良久,伸手指了一指石案之上的一物。
鹤守臻、居四维放眼望去,却见那是一正一反两道圆环,当中铭文千数,阴阳相对,正是用意收藏藏象宗包括宗门大印等七件重宝的奇妙容器——藏象轮。
此物以宗门为名,自然当得起这一分量。且其本身虽是容器,但同样也是一件重宝。
其实寻常时节,宗门重宝、印信等并非全数藏入其中。只是藏象宗诸宝和合,在非常时节,有非凡之妙用。可以想见,此物随身携带,等若将一宗之重承担於一人之身。且此物纵然为人夺去,将此轮击破,当中诸宝也会自动返归藏象宗宗门之内,而不会尽数落於敌手。
但是事情很明显——
眼前的“藏象轮”,定然不是空轮。只观杜明伦之神色,便知宗门八大正宝,皆在其中。
杜明伦望了二人一眼,缓缓言道:“此物由你二人保管。待杜念莎出关之后,交由她手,由她接任藏象宗掌门。”
鹤守臻一个恍惚,也并未伸手接过,默默道:“只得如此么?”
杜明伦淡淡一笑,道:“若非如此,难道还真的教她另起炉灶,重制印信尊名,再立下一个藏象宗?”
鹤守臻正要再说,杜明伦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言道:“我与容师弟、简师弟等人已经说过了。你二位寿元尚久,一个行事凌厉追随本人甚近;一个新近出关未久与念莎交情寡淡。这件事交给伱们去做,最是合适。”
居四维深吸一口气,道:“不如……”
杜明伦摆了摆手,道:“不必说了。”
居四维目光变幻,旋即言道:“那师侄领命便是。”
杜明伦哈哈一笑,高声道:“经历五六百载,杜某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鹤守臻随口道:“什么道理?”
杜明伦随手拾取石案之上的白玉盏,饮了一口,悠然续道:“修道之人,为何行事当多凭本心,少用智力。”
“姑且论之——”
“无形之间易人心性法门,固然也有,尤其是以魔道在此称雄。但是此中颇有因果,非到了胜负决机之时,向不轻用。譬如归无咎那小子,虽持‘魔染’秘法,却似并无意於借此收拢提线木偶。大致言之,生而为人,总是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而任用智力则不然。功行更高者,棋路更深;功行不及者,不能窥其全豹,一旦陷落,必为迷惑,成败难由自主。譬如两军交战,一方於千里之内风吹草动无所不知,另一方只能窥见方寸之地,哪怕智力相等,无能为也!”
“只可惜,杜某偏好智力算路,却是改不掉的;也不愿意去改。”
鹤守臻,居四维闻言默然。
杜明伦之意甚是明显。正如轩辕怀是心情先生营造的分身一般,归无咎背后,也有完全不亚於轩辕怀的机缘。而以九宗近道境的眼力,看不见这背后隐藏的玄机,以至於判断错误,几乎是必然的。
当然,若是杜明伦抛却这些利弊算计,维持旧时道义,和藏象宗等交好,那又是另一回事;但如此一来,杜明伦也就不再是杜明伦了。
杜明伦笑道:“错是错了;一错再错。只可惜,没有一个机会,在平等棋局上斗智斗力。”
鹤守臻眉目一动,忍不住道:“如今归无咎既已执掌一界之尊,前尘往事,未必就会斤斤计较。门户更替,也足以了结因果了。”
杜明伦果断道:“一错到底,一了百了,好过屈身事人。既然飞升无望,空子驻世万载,见其呼风唤雨,岂不是自讨没趣?”
话音一落,杜明伦眉心处旋即浮现出一丝裂纹;然后这裂纹快速扩大,数息之间就遍及全身;然后凝练之极的五行精气从这裂纹之中迸出,犹如堤坝溃决。
气机散尽之后,其人轮廓虚影,也轰然崩散,再也不存於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