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这次启事主人对下半阕之要求,也的确苛刻了些。既定韵为阴平“五歌”,又要词寓“他侠之气’,且更限的脚於“河”“过”“娥”“魔”“驼”等少数几个特定字眼,这种情形之下,要求好文章,自非容易事。
文人士子之情形如此,一般人自然更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了!
所以,半个月以来,宫前那张启事下面,虽然每天都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挤的黑压压一片;然而,问实际,那也不过是在人挤人,人看人而已。这其间只成全了城中那些茶楼饭馆,以及栈宿业者,在启事张出后,一直是家家客满,财源滚滚而来。
时下是二月天气,这一天,近午时分,忽然自面华门方面缓步走来一名黑衣少年。
这名黑衣少年,年约十七八岁,面目虽极俊秀,神色却似乎甚为悒郁。但见他背剪着双手,双眉紧蹙,彷佛有着什么沉重的心事一般。当黑衣少年行经郑门附近时,迎面突然遇上一名醉汉,黑衣少年为了趋避那名脚步踉跄的醉汉,身躯一侧忙朝街边靠去。结果,醉汉虽给让过,一只银夹却於这时掉落。不幸的,黑衣少年由於心情恶劣,对物件之遗失,竟然浑然无所觉,只见他举步如故,继续经郑门向城中闹区走了过来。
黑衣少年在走到四海酒楼门前时,抬头望望天色,稍为犹豫了一下,终於折身向酒楼中走去。
这时虽然才只午初光景,酒楼上却已上满了将近八九成座,但见到处都在拉桌子,搬板凳,呼酒喊菜,要茶讨水,酒楼一片闹哄哄的。
黑衣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穿过挤挤的席面,走去最里面一角坐下,等了好半天,方有一名店伙计救火似的跑过来问道:“吃啥?”
黑衣少年抬头道:“有啥吃啥,来点酒!”
那店伙计不等黑衣少年将话说完,即已一扭脖子,匆匆奔向另一只台子,人离原地,方才习惯性的喊了一声:“是——来点酒!”
黑衣少年看得好气又好笑,早知上面乱成这样子,他宁可饿肚子也不会上来的。
东西倒是上得蛮快,不消多大工夫,一只盘子端来,一壶烧酒之外,竟然只有一碗羊杂面。
黑衣少年为之啼笑皆非,本待要发一顿脾气,忍了忍,终又抑制下来。
黑衣少年原就心情欠佳,现在再加这一气,当下竟将酒壶举起,嘴对嘴,一口气喝得点滴不存,空壶一放,拉过面碗,又是一口气吃了个碗底朝天,经过这阵猛饮狠吃,心头痛快了点,可是,脑中却有些昏沉飘忽起来,他想:这种地方,早离早好,还是另外找个地方歇歇去为佳!
於是,他撑着桌面,向外喊道:“算账!”
饮馆伙计对客人喊“算帐”,耳朵可说是最灵不过的了。黑衣少年这头一声喊出,隔着七八张桌面的那一头,一名伙计马上放下手中碗盘,手在衣裙上两面磨拭着,一路高应着穿奔而来。
黑衣少年眯眼吃力地道:“多少?”
那名店伙眼光一栋道:“一碗面,一壶酒,面十文,酒十文,加起来是二十文,咳,小帐在外。”
黑衣少年打了个酒呃,一面探手入怀,先是掏,后是摸,最后轻轻一嗯,手在怀中停住不动了。
那名店伙为讨小帐面勉强在唇角挂出的一丝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了!
黑衣少年仰起脸孔道:“本公子姓苏——”
那名店伙皮笑向不笑的哼着道:“是的,苏公子!”
黑衣少年站起身来。挥手道:“挂上,明天算!”
店伙拦出一步,冷笑道:“苏公子说得好轻松!”。
黑衣少年又打了个酒呃,诧异道:“挂上就是挂上,这有什么轻松不轻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