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姨娘上个月诊出的身孕,但怀相不好,故不声张,亲生女儿却是知道的。这会儿故意点出来,难说有无炫耀的意思。
程丹若很配合,起身便要福下:“竟不知姨娘有喜,给您道贺了。”
“使不得。”墨姨娘的小心谨慎刻入骨髓,当下便避开她,又示意女儿不必搀扶自己,“有丫头呢,你且坐着,表姑娘也别送了。”
陈婉娘也没坚持:“小心些。”
“哎。”墨姨娘温柔地应了,摇曳生姿地下楼去。
程丹若望着她的背影,不忍地转开视线:脚骨折成那个样子,走起路来该有多疼啊,外国人想象中小美人鱼的痛苦,却真真切切地痛在古代女人的身上。
不寒而栗。
她一时坐立难安,道:“老太太那儿离不得人,我先走了。”
“雀儿,送送表姐。”陈柔娘开口。
程丹若脚步一顿,思量地瞥过一眼:对了,今天的陈柔娘似乎格外沉默,她有心事?
然而,陈柔娘避开了她的目光,专注地拈起针线。
唇角上,徐徐浮现一个羞涩的微笑。
程丹若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提起裙角下楼。
“表姑娘慢走。”雀儿送了两阶楼梯,潦草地福身送别。
程丹若没有回头。
再回到正院,顾太太已经走了。
黄夫人留她说话,并转达了顾太太的谢礼:几匹上佳的绢罗并一支玉钗,全都是实用的好东西。
程丹若还要谦逊一下:“不过举手之劳,顾太太委实客气了些。”
“给你的,你就拿着,也是你应得的。”陈家最近的银钱略有拮据,毕竟马上要到九年通考了,陈老爷需要上下打点一二。但黄夫人不至於眼皮子浅到贪墨这些东西:“大姑娘了,也该好好打扮打扮。”
程丹若这才收下。
黄夫人饮了口香茗,才慢慢打开话匣:“你父母都不在了,有些事纵然不该同你说,也顾不得这么多。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程丹若略略一顿,这便是在问亲事了。
论理,没有和当事人自己谈亲事的,但她情况特殊,说是亲戚,却是表不是堂,姓陈的不能替姓程的做主。
问是必然要问一问的。
“表婶也知道,程家只有我一个人了。”程丹若无意成亲,可古代容不下一个无主的女人,可以守寡,不能未婚,直接说肯定会被黄夫人当成疯子,“若父母尚在,自然听从父母之命。如今却……”
黄夫人亦是社交达人,流畅地铺垫一句:“唉,可不是么。”
程丹若这才道:“家父生前有一愿,希望将李御医与他的行医经验整理成册,造福后人。我不孝,今生不能再侍奉双亲,别的不说,若不能达成他的遗愿,怕是死后无颜去见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