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问了晏鸿之,果真如此。
心学其实不止一家,阳明心学外,还有白沙学派。王尚书是岭南人,学的是若水派的理论,和承自李悟的晏鸿之不是一家,却殊途同归。
且这两个人,曾是同年。
二人同一年中的进士,晏鸿之为二甲传胪,入翰林,王尚书二甲三十一,起点还不如他。
但晏鸿之因为李悟的死,愤而辞官,从此没有涉足官场,王尚书却心在社稷,决意留下,继续奋斗,经过数十年的宦海沉浮,终於成为六部尚书之一。
另外,同年的探花是苏子思。
他和晏鸿之的友谊就是在翰林院结下的,只不过后来也辞官归乡,甚至出家,一心思考哲学去了。
看完杂文集,程丹若就理解为什么王尚书的诗那么豪放,直接“恨谢郎”。因为他看到了谢玄英的美,承认他的美,所以宣扬他的美。
这就是“随处体认天理”。
至於许尚书,没错,他八面玲珑,维持朝廷平衡,正是证明了他的政治主张:□□!
而心学提倡的个性解放,完全与此背道而驰。许尚书是理学派的,并且认为应该抑制心学,重新稳固理学的正统地位,达到君臣和谐治世的美好世界。
病愈后,照例的读书日,程丹若听晏鸿之讲完课,问了他一个问题。
“许、王之争,和两派的理念分歧有关吗?”
晏鸿之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感觉。”程丹若说不出所以然,只有一种模糊的预感,这种直觉来源於历史的大局观,也源自她身处其中感受到的波澜。
“你身在内宅,对朝廷一无所知,未免空穴来风啊。”晏鸿之不曾作答,反而抛出疑问,“况且,是真是假,与你有何干系?”
程丹若说:“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晏鸿之:“噢?”
“很多事都在变,变得太快了。”她闭上眼,肤表有细微的针刺感,令她不安。
公元16世纪,哥白尼提出日心说,麦哲伦环球旅行。西方正在迎来变化,东方却陷入北虏南倭的危机。
还有,小冰河时期,难以避免的天灾,殖民扩张的开启……历史正在一个关键的分叉点。
程丹若说:“我觉得很害怕。”
晏鸿之喝茶的动作顿住,讶异地看着她:“为父虽非显贵,护住你却不成问题,你怕什么?孤老家中?”
程丹若摇摇头,无法告诉他,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畏惧什么,彷徨什么。
“没什么。”她深吸口气,若无其事道,“病中空闲,胡思乱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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