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期间,他注意到了几件事。
第一、贵州的战事停了,但朝廷的邸报却说还在打,仍然投入军费。
第二、定西伯嚣张跋扈,敢穿团龙纹蟒服,头戴翼善冠。
第三、当地土酋每年都需要向定西伯府送礼,甚至有小部族送不起而“被叛乱”的。
提炼一下中心思想:养寇自重,僭越不轨。
假如再过十年,这位知府大概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他当官没多久,又没人提点,秉性难免耿直。
联想到毛知府的下场,他怕自己也被定西伯视为眼中钉,加上事态严重,生怕哪天捂不住,整个云贵官场都要拉下水,他便做了一个极为莽撞的决定。
——把盖子掀了。
他把这件事情写成奏折,塞给了一位好友。
这位好友官儿也不大,不巧是御史,人秉性耿直,人设是刚直不阿,官途也不太顺利,冲冲没有出色的政绩。
他拿到信,一半真心愤怒,一半觉得机会来了,就把这事给捅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大为震怒。
贪污军费也就算了,养寇自重是什么意思?穿龙袍是什么意思?最要紧的是,朝廷规定土司三年上贡一次,你却要他们年年进贡?
怎么,定西伯比皇帝还大?
这是要反啊!
於是,才过正月,皇帝就派人前往贵州,押解定西伯回京审问。
俗话说得好,树倒猢狲散。
定西伯的所作所为,不是没人知道,有隐忍不敢说的,也有看准机会想出头的,还有愤恨不平的。
总而言之,皇帝忽然接到无数弹劾的奏本,罗列出的罪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简直罄竹难书。
遂命三司审查。
三司就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
这是二月份的事情。
审查公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定西伯有姻亲故旧,难免要为他说好话,这些人的面子卖不卖?皇帝的态度是严查,还是心软了,万一上头想轻轻放过,革职了事,自己却往死里判,那还得了?
最开始,三司的态度必然是暧昧的。
皇帝也有些举棋不定。
西南诸事繁杂,不是随便派去一个勳贵都能治理得服服帖帖。定西伯在云贵经营三代,很多当地的苗人,只服他们一家。
把定西伯杀了事小,谁去接手这个烂摊子呢?
程丹若和谢玄英聊起这事,问他朝中有没有接替的人选。
谢玄英想了很久,说,擅战者有,能定西南者无。
程丹若听见这话,就觉得定西伯估计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