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里都有一本明帐,什么样的官是好官,没有比百姓更清楚。
三年间,谢玄英没贪过一笔钱,却为大家做了不少事。哪怕他没让底下的人贪到钱,作为大同人,他们心里也多是感激。
说实话,胥吏弄再多钱,又有什么用?来一个更大的官,他们就要把钱送出去。
相较而言,田里有粮食,安稳做生意,孩子有学上,大家都有好日子过,更让人踏实,让人心生希望。
“谢大人。”
“程夫人。”
吏员们拱拱手,真心诚意地祝福:“一路顺风。”
谢玄英颔首:“留步。”
“夫人常回乡里看看。”熟悉的吏书说,“别忘了咱们。”
“咳,毕竟是老家。”严刑书已经白发苍苍,满脸都是老人斑,沙哑道,“人不能忘根。”
程丹若停下脚步,笑道:“诸位放心,我不会忘的,有空了就回来。”
大家一路说,一路往门外走。
可门外也乌泱泱的全是人。
一个中年妇女,把一篮子米糕塞进玛瑙怀中;一个小姑娘,借着身高优势钻过拥挤的人群,把两团毛线放到车上;一个断臂的老伯,艰难地给柏木塞红薯;一个瞎眼的老太太,摸着马屁股递鸡蛋。
“借过、借过。”李必生满头大汗地挤出人群,把药箱递给梅韵,“这是药铺配的丸药,唉,贵州瘴气之地,千万要小心疟疾之扰。”
梅韵无措地看向程丹若。
下人们都看着她。
程丹若道:“大家一片心意,收下吧。”又对周围的百姓道,“诸位,不要给了,我不缺,大家拿回家去吧,给孩子吃,别破费了。”
“这是我们的心意。”他们说,“程夫人收下吧。”
“太多了,拿不下,一人拿一个吧。”她找了个理由。
於是,丫鬟们东拿个米糕,西拿个鸡蛋,很快装满了篮子。可人群中还在不断递出来糖、枣子、肉干,甚至有一瓶瓶的醋、酱油和酒。
程丹若叫不住他们,只好飞快上车,吩咐车夫快走。
马车一动,百姓就不好再拦了。
他们跟在后头,慢慢地走。
天很蓝,阳光很明媚,大人抱着小孩,孩子搀扶着老父母,仿佛三月三,全家老小一起踏青。
但比起游玩的惬意与放松,他们的脸上多是不舍。
不舍之余,还有些担忧。
新的知府会是好官吗?
以后的日子,真的能太平无事吗?
今年,会是风调雨顺吗?
没有人知道。
人流随车而去,渐渐离开了拥挤的知府衙门。
此时,街边的面条摊上,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人和老板说:“再来碗面。”
老板刚去送了自家腌的咸菜,没留意他的碗已经空了,忙道:“好嘞,再来一碗羊肉面,客人,五文钱。”
中年人掏出旧荷包,往桌上数了八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