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在永宁相遇,大哥不知道是不是对以前的事感到不好意思,很照顾杜功,时常传授他一些武艺,教他该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
可大哥没活下来。
攻打安南时,杜功一心想立功,表现得尤为突出,苗人发现了他,数支毒箭趁他力竭之际,倏地射了过来。
杜功闪避不及,以为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没想到大哥一个飞扑把他摁倒。
他没事,大哥中了毒箭,都没等到放出毒血,当场毙命。
杜功想出人头地,此前也已做好踩着屍骨上位的准备。
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呢?只要他不是死的那个就行了。当然,如果他死了,就是自己本事不如人,也怨不得谁。
比温吞地蹉跎一生,他宁可轰轰烈烈地死。
但不知何时起,这个想法竟然慢慢变了。
或许是伤兵营对伤兵的态度,没有不闻不问,而是竭力救治。
或许是谢将军的妻子不避血污,拿珍贵的药材救最普通的士卒民夫。
或许是每个受伤的人,都在拚尽全力活下去。
慢慢的,杜功有了一个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念头。
人命并不微贱。
然而,有了这样的念头,得知了此处的难得,同乡的死才格外让他郁郁。
若非他操之过急,失之周全,也不会被苗人寻到可乘之机,哪怕是遇见普通的箭矢,也能送回伤兵营抢救一番。
偏偏是毒箭。
为的就是取他性命。
一将功成万骨枯。杜功想做人上人,却不知道还要踏上多少人的屍骨。
他看向小口抿着奶的少年,会是他吗?
又看向强忍痛楚的大汉,他摸着怀中女子的发绳,会是他吗?
“到时间了。”老头提着打更的锣鼓,“别吵着病人,都走、都走。”
如杜功一般探望的士卒三三两两地离去。
暮色深深,炊烟冉冉。
杜功抚摸着腰间的佩刀,看向不远处的营帐。
两个药童高举着灯,给范大夫和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照光。他认得范大夫,却是第一次见“书生”,和传闻中一样,这位大夫非常低调,脸上蒙着口罩,看不见样貌。
她在给人缝针。
杜功虽然有往上爬的心思,但没有丝毫打搅的意思。
他知道,军中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心态:不围观,不多嘴,不打扰,只保留敬畏和感激,以及十二分的距离。
毕竟战场上,生死一线之隔,谁都不想失去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杜功悄悄离开了。
他找到自己的领头上司,已升任千户的田南:“千户,卑职想求见谢抚台。”
田南扬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