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赞膝行告退。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
皇帝自言自语似的问:“人都有私心,人都利己,再忠心的人也一样……屡受委屈却无怨无悔,是真圣人,还是城府深?”
石太监道:“世间哪有真圣人。”
“那她是为了什么?”
石太监的腰弯得更低了些:“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宁远夫人说到底,同老奴没什么分别。”
“胡说八道。”皇帝斥责。
石太监立马给自己两个嘴巴,但道:“老奴虽没有浑家,也知道女子出嫁后,硬不硬气全靠娘家。宁远夫人立功纵多,可没有陛下力排众议,屡次加恩,她也没有今日的体面。”
顿了顿,见皇帝没吭声,又笑,“君父君父,何敢怨何来悔?即便陛下要老奴去死,老奴也决计不会眨一眨眼睛。”
皇帝瞥了他一眼,何尝不知道他在借机表忠心。
但话糙理不糙,历代帝王为何最信任太监,盖因太监一身荣辱皆在帝王手中,重用也好,打杀也罢,一念之间。
他稍稍去了疑心,也叹自己今日多疑,可想及后宫,又坚定了心思。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说到底,程丹若在宫廷只待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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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并不知道自己被重点“观察”了。
冬至过后,腊月到来,京城银装素裹,一片白雪世界。
然而,景致是美,上班就成了苦差。
兵部衙门的屋子有点漏风,即便点着炭盆,还是觉得老有阴风,瘮得慌。
干脆早点散衙回家。
天空阴沉沉的,雪花片片如鹅毛。
谢玄英顶着大雪回到家里,直接往东边的书房拐了过去。
脱下沾满雪的紫貂皮斗篷,棉帘子一掀,热腾腾的空气扑面,次间里烧了两个炭盆,其中一个小火煨着一壶水,热气嫋嫋,润和干燥。
程丹若坐在木炕上,脚踩着火箱,正在翻帐簿。
“看什么呢?”他端起茶盏喝了口,皱眉。
程丹若拍他的手:“又乱喝,是我的药。”她给他倒了杯甜奶茶,“暖暖胃,外头冷不冷?”
“冷得很。”他说,“你怎么不待里头?”
正房有两间半是暖阁,下头烧煤,没有烟气。她落水留下了病根,闻见烟气或冷气,便容易咳嗽。
“省钱。”程丹若坦白,“再说这是无烟碳,不呛人。”
地暖很费煤,晚上烧就够奢侈的了,白天也烧等於烧钱,供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