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夸张地说,皇帝死了,谢玄英比祝灥难过得多,小屁孩昨天哭了两顿,今天就忘得七七八八。
他却还在悲痛,甚至往后余生都会难过。
“你最好是忘了。”她瞪他,“丧仪这么长,病倒了怎么办。”
“知道了。”谢玄英胸中的块垒因她的话语而消散不少,“我没事,你呢?”
程丹若道:“我很好,宫里的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大家待我也客气,遗诏已宣,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他点点头,把今天上午的事仔细和她说了遍,压低声音:“老师说,他会和阎韧峰多走动走动,即便不能帮我们,也别与我们作对。”
“那就好。”程丹若并不意外。
阎尚书入朝晚,亲友故旧皆凋零,总要寻一二盟友。正好晏鸿之与他同是江南籍贯,岁数也差不多,适合抱团取暖。
别看他不喜欢程丹若身为妇人,却干涉朝政,那是以前不熟。
熟了以后,就是世侄女了。
只是,阎尚书能拉拢,却不会是自己人,她还是要尽快和杨首辅握手言和。想来经过上午的对峙,他应该已经意识到她在宫里的本事,愿意谈一谈了。
先打再谈,才是真正的谈。
“吃过饭,我去找首辅聊聊。”她往谢玄英碗中塞好些豆腐,这是拿牛奶煮过的冻豆腐,虾调味后捞出,“如果能说通他,也能轻松点,明天还要哭临呢。”
哭得累死累活还要动脑子,容易短命。
谢玄英胃口不大好,但努力吃:“有把握吗?”
“他不肯放过我,我就哭。”程丹若道,“对着陛下的灵柩哭,抱着太子哭,和恭妃哭,他难道不怕?”
谢玄英语塞。
虽然不是很能想象她哭的样子,但光听描述,他都要替首辅头疼了——陛下屍骨未寒,闹出这样的风波,多少有损清名,惹人微词。
“他杨奇山不要脸,能马上对我动手,我也不能要面子。”
程丹若其实颇为佩服对手的果决,杨首辅这两天数次发难,一招接一招,全然不给喘息之机,完全没有首辅的风范。
但风度是赢家的特权,斗争中就是什么最有用就用什么,赢了再谈宽容不冲。
谢玄英道:“我陪你一道去。”
“不用。”她摇摇头,“杨奇山这么对我,未尝不是在忌惮你。”
皇帝留下谢玄英的目的就是防范杨首辅,他难道看不穿?正是因为洞若观火,杨峤才必须尽快剪去他的羽翼。
不然,用不了十年,三五年后,他们夫妻一内一外,绝对够他受的。
谢玄英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却还是不忍:“我不欲你独自面对。”
“你不在才好呢。”她瞥他,“你在我身边,我怎么哭得出来?”
就算是演戏,想掉眼泪也得回忆伤心事,可皇帝死了,爱人又在身边,还是这么个重情重义的大美人,谁哭得出来?届时卡住,岂不更尴尬。
这思路有理有据,但谢玄英只关注到了重点,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指温热有力,捂暖了她冰凉的指尖,微僵的关节重新灵活,自然地扣住指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