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奉元城中的喜庆持续了一整个白天,直到此时方才稍稍变得平静。
而与之恰恰相反,月色之下的新奉皇宫则开始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国战大胜,许岁穗自然要摆宴庆贺。
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新奉的国库早已空空如也,但办一场宴席还能是做到的。
就这样,张灯结彩、高悬龙旗。
从酉时末开始,近千大小官员、名流大家、富商豪绅便鱼贯走入灯火通明的专做宴请之用的麟德殿,然后纷纷落座在食案旁。
此时宴席虽还未开始,不过已有舞女乐妓於殿中献艺。
清音悠扬、随歌而舞、丰姿绰约。
近千人一面欣赏着这许久未见的惬意场面,一面笑着小声交谈几句,说的不外乎都是些道贺的话。
对於大多数人来说,虽然新奉立朝的时间很短,他们可能没有多么强的“国家认同感”。
但不论如何,没有人希望再经历一次“亡国”之痛。
因此,此刻大家脸上的笑容皆是发自真心,亦由衷的感激魏长天可以率军来援。
毕竟谁也知道如若没有这三十万宁蜀援兵,奉元城恐怕早已变成一片血海了。
想到这里,不少人便会转头看向坐在高台之上的魏长天,眼神中隐隐流露出敬佩之意。
然而后者此时却只是在一脸不耐烦的催促许岁穗快点开饭。
“啥时候上菜?搞快点。”
“你”
坐在高台最中间的许岁穗一身华丽的衮服,发间金饰更是无比繁复,模样跟前世影视剧里那些女帝或者皇后简直如出一辙。
嗯,如果非要找甚么不同的话,或许就是许岁穗太年轻,导致她少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
不过倒也算的上端庄了。
“大约还要半个小时呢。”
只见她微微扭过头来,声音极小的问道:“你饿了么?”
“废话。”
魏长天翻了个白眼,拿起一块糕点丢进嘴里:“吃这玩意儿都快吃饱了。”
“.”
无奈的看了眼魏长天,许岁穗稍稍犹豫一下,然后便挥手将一个小太监招至身边。
“去,吩咐下去,现在便开宴。”
“陛下,可距离良辰还有.”
“照做。”
“.是,奴才遵旨。”
矮着身子,小太监很快就低头退走,跑去传令开宴了。
而也就在这个空档,许岁穗又轻声问向魏长天:
“楚先平他们呢?”
“.”
夹糕点的筷子一顿,魏长天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了看高台之下的第一排食案。
杨柳诗、韩兆、梁振等人,甚至是汤尘都已坐在位上,唯有楚先平和李子木两人至今仍未现身。
“估计.不会来了吧。”
“.”
皇宫东侧,某间客房之中。
当麟德殿那边因为“魏长天饿了”而早早开宴之时,李子木则正与楚先平相对而坐。
“先平,快到时辰了,我们过去吧。”
看着对面一身灰衣的楚先平,李子木轻声催促道:“总不好让公子等我们的。”
“我就不去了。”
眼神平静,楚先平表情不变的慢慢摇了摇头:“等下我还有事要做。”
“有事要做?”
李子木闻言一愣:“何事?”
“这个等会儿再说。”
楚先平笑了笑,没有回答李子木,而是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你跟汤尘.现在如何了?”
“我”
李子木眼神一黯,轻轻低下头:“我已将话与他说清楚了。”
“是么?”
楚先平好像丝毫不惊讶:“那他可是要走?”
“是。”
李子木头埋的更低:“我不想这样,但我不能再骗自己了。”
“嗯。”
点了点头,楚先平没有就此进行任何评价,只是在沉默片刻后突然问了一个无比直接的问题:
“是因为我么?”
“.”
猛地抬起头来,李子木愣愣注视着楚先平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眸,心中因为这句话一时间翻江倒海。
她当然明白此话中之意,但是.
晚风徐徐过窗而入,吹动了两人的衣角,其中仿佛还夹杂着麟德殿那边的宫乐之音。
李子木死死咬着嘴唇,眼帘垂的很低,好似用了很大的勇气才终於在半晌之后说出一个字。
“是”
万籁寂静,夜色沉沉。
一个颤抖的“是”字令楚先平的表情终於变了变。
他眼神复杂的注视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李子木,然后轻声再问:
“那你要跟我走么?”
跟我走.
如果换做是前世的古装言情剧,这句话听起来其实颇有几分琼瑶式的“浪漫”。
但此时此刻李子木却压根感受不到任何浪漫,而猛地瞪大了眼睛,眸中尽是无以复加的惊愕之色。
因为这三个字无疑意味着楚先平仍然想要“叛走”。
当然了,魏长天昨夜就已知道了此事。
可李子木却不知道,所以当下自然就不可避免的楞住了。
“先、先平,你要去哪?”
她下意识的问出一句话,期盼着能得到一个“原来是自己想太多”的回答。
但可惜楚先平并未给她什么虚假的希望,只是一字一句的如实说道:
“昨夜我已跟公子聊过了。”
“我们两人所怀之志并不相同,因此今后便会各走各路。”
“你若愿意跟我走,那今夜我们就离开奉元。”
“对了,你不必觉得愧疚,我会留下一样东西,定能替你还清公子的救命之恩。”
“而若是你不愿跟我走,那就当我未曾说过这番话,今后我们有缘再见。”
“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
说完最后一句话,楚先平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等待着李子木做出选择。
而后者此时的思维就像是一团浆糊,很久之后才慢慢得以重新运转。
嘴唇颤抖,眼神艰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