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不可抗的死亡之中突发偶然因素,让你避开死亡,逃出升天,脱胎换骨,成仙得道。
今天,我就要做师傅的偶然因素。
高高仰起头,张大嘴,将玄冥石吐出。
这魔物幽幽发光,引得半空中的天雷闪电越发来劲,原本十分的劲道硬是打出了十二分。
「小笨蛇,你疯了,把那东西快扔了。这是魔物,你会被雷劈死的。」
劈吧劈吧,我今天就要看看是天劫厉害,还是这万年的魔物厉害。
后来……后来我当然没有死。
主角怎么可能会死呢?死了这文还怎么写。
师傅当然也没死。
一场轰轰烈烈的天打雷劈之后,整个崖壁都给打成了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石块滚的满地都是。
当中我和师傅,拧麻花似的拧在一起。
因为雷劈过,所以漆黑漆黑的,就跟那刚出窑的碳条似的。
一张嘴,都能吐出一团黑烟。
眨巴眨巴四只眼,这是我和师傅唯一能动弹的地方了。
抬头看天,万里晴空,一望无垠,阳光灿烂。
这就……过去了?
过去了,这要命的天劫就这么过去了。
那么说来……师傅成仙了?
我低头,师傅也低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出。
啊,他本来就是条玄蛇。
哦哦哦,有变化有变化,头顶上都被劈出两个角来。
「师傅,角……」我一张嘴,咕咚,玄冥石就掉落在地。
「脚?蛇哪里有脚?」师傅也叫起来,扭来扭去看自己的腰后。
我却只看见地上咕噜噜滚了滚的玄冥石。
那石头漆黑一团,再无暗暗幽光流动,俨然如同死了似的。
蛇骨寸寸松软,师傅和我如同两跟发软的面条,松弛开。
我游过去,呆呆看着那玄冥石,心里说不出一股什么滋味。
师傅还在那里扭来扭去。
「脚?我有脚了吗?怎么可能?有脚那不变成四脚蛇了,太难看。巴拉巴拉。」
「师傅……」我低语,呢喃。
「难道成仙会变四脚蛇,不可能,蛇绝对不会有脚,巴拉巴拉……」师傅还在哪里纠结。
「师傅!石头!」我忍不住回头吼。
师傅看我一眼。
「满地都是石头,有什么好奇怪的,整个山都给劈碎了。天劫真是厉害呀,巴拉巴拉……」
「我是说玄冥石!」我忍不住咆哮。
师傅这才一震,刷就游过来,也低头瞪着那黝黑一团的石头。
小心翼翼的,用尾巴尖捅了捅。
石头咕噜动一下,却依然没有任何光流动。
「是不是……死了?」我呆呆问。
师傅摇摇头,又点点头,再摇摇头。
「不知道。天打五雷轰的,难保……」
我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就这样?万年的魔物就这样废了?
也用尾巴尖捅捅,石头咕噜又动一下,还是不发光。
我低头,用嘴衔住。
「有动静吗?」师傅凑过来问。
我含了一回,吐出,摇摇头。
「一点力量也感觉不到。」
师傅叹口气。
「大概是废了。」
废了?连玄冥石也废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剩下了?除了我,除了师傅,似乎关於那一场人间红尘游戏的所有相关都在一一逝去。
怎么会这样?
盯着玄冥石很久很久,最终还是继续将它衔在嘴里,我耷拉着脑袋往回游。
师傅追上来。
「胭脂,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回家,修炼,反正我找个地方待着去。你以为我要去哪里?
「喂,小笨蛇,你刚才说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想起这茬了。
我停住,腰一挺,尾巴尖一扫,往那老妖精脑门上一拍。
老妖精欻变幻出两只手往脑门上一捂,然后整条蛇簌簌一阵颤抖,立刻跳起来,还狂叫。
「啊啊啊啊,我头上是什么?怎么会有角?」
我含着玄冥石看猴子戏似的看着老妖精乱跳。
没错,师傅头顶上多了四个角,真成了一条四角蛇。
回到荷花池里,我呆坐在石龟背上整整想了一百年。
期间师傅忙着参加各种各样的神仙预备役培训,也就懒得管我。反正我就跟长在龟背上似的,一动不动想着我的心事。
我在想,我该怎么办?
我的徒弟,元神都没了,永远的没了。我的师傅已经成仙了,以后将再也不是妖怪。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我该怎么办?
一个人修炼?
修炼,一直修炼,然后等到我的天劫也到了,是生是死就一遭分晓?
死了那就死了,以后从头来过。
万一过了,做了神仙,然后呢?
继续跟着师傅?还是继续一个人?
很头疼。
时间对於妖怪来说,多得就如同无边无际的空虚。
啊,我怎么会觉得空虚?
有那么好玩的人间,可以游玩。那么多有趣的人,一定可以找到和丹琛一眼有趣的人。正所谓,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满地跑。
对,去人间,找一个有趣的人,好好玩。
我一下就从龟背上跳起,吓得原本在我身边悠哉游来游去的鲤鱼们四下跳蹿,嘴里纷纷嚷着。
哎呀,石头活了,活了。
其实没有活,真的。
在人间,我发觉旁观着,隐形着,站在一边看。
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些痴男怨女,红尘俗世,令人提不起一点劲。
哪里去寻那一抹朱砂痣,和我一般红,一般灵?
哪里去寻那样一双眼,深得彷佛能吞下你所有的空虚?
没有了,连玄冥石都死了,还剩下什么呢?
只剩下我,和一个再也不发光的石头。
握紧,手里的残骸,一个残念而已。
在红尘静静看了一百年,我孤身回到终南山,依然坐在石龟背上。
师傅难得回来一趟,匆匆忙忙的,看到我。
「你怎么了?两百年了还没有放下,没有想通?」
我摇摇头。
「师傅,我想不通,放不下,忘不掉。」
「可怜哉,你等着,我给你找个好东西去。」师傅说完就飞走。
我等了七七四十九天,他回来了,带给我一颗龙眼大的药丸。
「吃吧,吃了就忘了。」
我才不信他,这个蒙古大夫,脱线大王。
上次诓骗那两兄弟吃下他们的蒙汗药,结果呢?忒惨了。
这种来路不明的药,三无产品,我才不吃。
拒绝,摇头,抵死不从。
师傅幽幽叹气。
「这是仙丹,小笨蛇。从神仙哪儿给你求来的,要冷香丸,最是静心安神解忧。快吃吧,吃了就好了。」
不吃,吃了保管一辈子都好不了。
师傅见状,把那药丸摆在乌龟脑门上,然后摇着头飞走了。
一去不回头。
我坐在龟背上和这药丸大眼瞪小眼,一瞪又是一百年。
期间我很犹豫,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动手,但实在又怕师傅的不靠谱。
但最终,我还是熬不住,正所谓心魔最苦,心病最痛。
要是真有一丸解忧的仙丹,那吃了岂不一了百了。
即便真是那毒药,把我药死了也好,省的我老挂念着这点事,连修炼都没法继续。
我想不通,想不通为什么会想不通。
於是,我把药吞了,就跟当年吞汤圆似的。
那药丸一到嘴里就自己往喉咙里溜,咕咚一下就到了肚子里。还没等我回过味来,就晕乎乎晕乎乎起来。
我想坏了,八成又上了老妖精的当。
确实,我又中了老妖精的洗脚水。
这一晕,我就直接从龟背上跌落在荷花池里,咕咚就沉到底。
在一片迷离的碎光金粉之中,我陷入了一片甜蜜安宁的黑暗之中。
我沉睡了,一睡就是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