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陡然泛起的厌恶给压了下去。
恶意往往会披着善良的华裳;狠毒也总会以天真为凭;而伤害与侮辱,更是时常在长辈们“她还小、不懂事儿”的纵容之下,变得堂而皇之。
这正是她所处的时代。
“陈三姑娘莫非是想要在你家长房跟前卖个好儿不成?”郭媛充满嘲讽的声音再度传来,一句话便挑破了成国公府几房之间的关系:“素日里你连话都说不全,这会子倒晓得出头了。”
这话成功地让四周的笑声变得更大了些。
陈滢是成国公府二房嫡出的姑娘,在家行三,而二房在国公府的地位一直比较尴尬。陈滢的父亲陈劭失踪数年,生死不知。一个没了男主人庇佑的房头儿,那是根本立不起来的。此外,陈滢本人也不擅言辞,在贵女圈儿里默默无闻,这时候她却突然替陈W出头,这不是讨好长房又是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我只是来陈述事实而已。”陈滢像是没听懂郭媛的话,平静地回了一句,然后上前几步,指向地上跪着的桃枝:“你袖子上沾着什么?”
与她的出现一样,这话问得突兀而又奇特,场中笑声顿时一轻。
桃枝怔了怔,连忙低头查看衣袖,随后小声而恭敬地回道:“回陈三姑娘的话,婢子的袖子上沾了点儿糖霜。”
陈滢於是举起了左手。
众人这才发现,她的左手托着个装着点心的碟子。她尽量将手举高,以便让更多的人能够看见。
“如果我没记错,今日饭后一共上了三道茶点,却只有这一道‘雪花桃酥’是带着糖霜的。顾二姑娘说是不是?”她转向了一旁的顾楠。
顾楠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正是,这是我们家最近才制出来的点心。”
陈滢“哦”了一声,嘴角往一个奇怪的角度拧了拧。
好一会儿后,顾楠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陈三姑娘这是在……笑?
她挑了一下眉头。
这个笑还真是挺……特别。
陈滢并不知道自己的笑给顾楠带来的困扰。
她踏前两步,顺手将碟子放在郭媛面前的桌上,又转身说道:“雪花桃酥是一刻之前上席的,顾二姑娘应该也能证明这一点,对不对?”
顾楠愣了片刻,再度点头:“嗯……是的。一刻前是我下的吩咐。”
因为香山县主最珍爱的玉碎了,顾楠特意叫人端上雪花桃酥以缓和气氛,结果桃枝突然告发陈W,两边儿就这么对上了。
“也就是说,桃枝姑娘,你唯一能够接触雪花桃酥的机会,只有在一刻前把点心端上桌时的那一小会儿,我说的应该没错吧?”陈滢的声音分明像水一样平静,可却让人有种将要被水冲走的感觉。
无论哪家摆宴,菜品或茶点上桌后,府里的丫鬟们便会退下,那些添茶倒水近身服侍的活计,各府主子的贴身丫鬟会接手,不会假手於旁人。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桃枝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很小声地道:“应该……是……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