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滢在她的对面落了座,含笑说道:“我要去蓬莱县办件事,这件事非常重要,不方便带同薛姑娘前去,所以……”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薛蕊打断了陈滢的话,有些急切地接口道,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如同一只怕被遗弃的小动物:“我……我给陈三姑娘添了好多麻烦,您就把我放在这里,自去忙您的就是。”
看着她堆出来的笑脸,陈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无论什么人,遭此大变,心性总会有些变化,这薛蕊平常是怎样的性子,陈滢无从得知,不过,从接触的这几天来看,她的胆小、多梦、易受惊,以及随时随地的不安,都是创伤后应激综合症的体现。
这种心理上的疾病,需要长时间的疏导,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善的。
“薛姑娘不必想得太多,等办完了事,我自会来接你的。”陈滢柔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我本人不出现,我也会派信得过的人来,把您接去庇护所的。”
薛蕊低低地“嗯”了一声,没说话,但神情却是明显地放松了一些。
方才她还以为,陈滢就要把她撂在这里了呢。纵然这地方也算安静,可是,到底这也是登州府境内,而她并不想留在登州。
这里留下了太多可怕的记忆,如果可能,她希望离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回来。
陈滢也自知晓她的想法,此时便耐心地解释道:“我之所以把你带出来,是怕留你在济南女校,那忠勇伯府恐会有人过来闹事。”
忠勇伯府不只有万氏并俞氏她们, 忠勇伯的儿孙之中,可是颇有几个纨絝的。
陈滢担心,若是把薛蕊单独留在济南,伯府那边万一有谁觉得颜面受损,跑过来抢人,薛蕊又要受一次惊吓,这对她的心理恢复不利。
此外,陈滢也无意与忠勇伯府正面冲突。
泉城女校既在济南扎了根,忠勇伯府这样的地头蛇,就不能明着得罪了去,至少那一层薄薄的脸皮得留着。
虽然对宅斗那一套极为厌恶,但陈滢也必须承认,俞氏对此事的处置,堪称完美。有时候她甚至怀疑,俞氏是不是早就布置好这一切,以把薛蕊这个包袱甩去庇护所?
而无论俞氏的用意是什么,事情的结果是:薛蕊得救了,且是以不伤及颜面、留有退路的方式,获得了新生。
陈滢很不想破坏这个良好的开端。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以时间与空间这双重的距离,让这件事快速冷却,让薛蕊得以保留一条最后的退路。
“我明白了,多谢陈三姑娘。”薛蕊的声音响起,让陈滢转回了心思。
她应当也是想明白了陈滢的用心,面上有着真切的感激:“三姑娘用心良苦,为着我不惜得罪了我叔祖母,如今又护我至此。我无以为报,实在是……”她忽然就哭了起来,忙拿帕子按住眼角,很快地,那帕子便潮了,她的哭声也从压抑而变得大声,抽抽咽咽,似是将她这一直以来的经历与磨难,尽皆倾尽在这哭泣声中。
陈滢静静地看着她,并未去劝。
哭,也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其起到的效果,可能远胜於无用的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