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过后,天气转好,连着几日都是晴天,李氏院中几棵银桂开了花,她叫丫鬟集了好些花瓣儿,拿来缝制香袋儿,又命厨下制桂花露、酿桂花酒。
“这可是个好兆头。”罗妈妈笑眯眯看着丫鬟做针线,又笑看着李氏:“奴婢听人说,有个什么蟾蜍什么桂花儿来着,最是说人高中。大爷才考完,这当儿桂花偏就开了。且府里别处的桂花儿都没开,偏就只开了夫人这一处,这不正应景儿了么。”
李氏撑不住笑:“妈妈,那叫蟾宫折桂,可不是蟾蜍什么的,这话妈妈若说出去,怕要笑坏了人。”
一旁的绛云也掩口笑:“妈妈贵人忘事,上回把针线笸箩忘了收,回身就满屋儿乱找,竟找了整整两日呢”
罗妈妈便“啐”她,佯怒道:“我把你个小坏蹄子,分明找见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悄悄儿地就给放了回去。过后我翻出来了,还当它自己长腿跑回来了呢,可吓了一跳。”
满屋的人都乐了,李氏笑得直抆眼泪:“妈妈这张嘴,越发会说了。”
罗妈妈便作势要打绛云,手伸出去一半儿,到底绷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便在此时,绿水忽地走进来,束手禀道:“夫人,镇远侯世子夫人使了个妈妈来,正在外头候着呢。”
屋中笑声顿时一歇,李氏微怔了怔,问:“她来做什么?可知是何事?”
绿水道:“镇远侯府要开赏桂宴,那妈妈是来送请笺的。”
李氏皱了下眉,叹息一声,到底起身道:“快请她去花厅喝茶,我这就过去。”
绿水领命去了,罗妈妈忙张罗着叫人挑衣裳,紫绮捧来妆匣并首饰盒,屋中煞时忙碌起来。
镇远侯是个闲散爵爷,自来就喜欢办这些热闹事儿,这也是惯例。
那妈妈将花笺送到,很快便辞去了,说是还有几家要送,李氏也未多留。
每回镇远侯府举宴,都是大场面,自是广邀宾客。
那妈妈离了陈府,顺脚便去了永成侯府——也就是曾经的成国公府——将花笺递予了侯夫人许氏,又陪着说了好些客气话,方才离开。
许氏拿着花笺回了院儿,才一进屋,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旁边的杨妈妈瞅着不像,忙挥退众人,亲扶许氏转过槅扇,进得内室。
这一路,许氏的眼泪就没断过。
“夫人怎么又伤心起来了?”杨妈妈小声儿地道,双手捧起金丝团菊钧窑盅儿,搁在许氏手边,心底叹息,口中还是细细地劝:“这是才沏的蜜水儿,夫人先喝一口,有什么话您慢慢儿说。”
许氏抬起头,一双眼睛已经哭红了,哽咽道:“妈妈叫我慢慢儿的,我怎么慢慢儿的?这事儿难道不急人么?我再这么慢慢儿的,我的漌姐儿……”
她用力捏紧手中花笺,忽又察觉什么,忙展开抚平,含泪苦笑:“……这请笺也不能弄花了,若不然,只怕又要传得到处都是,说我气恨羞恼,拿着不会说话的东西出气。”
杨妈妈忙替她抚后背,轻声劝道:“夫人若不爱搭理这些事儿,不去便是。”她斜瞄那花笺一眼,目中隐着不屑:“虽然同是侯爵,咱们与镇远侯府可不在一个台阶儿上呢,就为这么件小事儿,您自个生闷气也太不值当了。”
许氏抬手将花笺朝案上一掷,气苦道:“若换了以往,我自是想如何就如何,可如今却是不行了。”她目露恼恨,拧眉切齿:“如今我不过是个侯夫人罢了,再拿着从前的作派,别人只怕更要笑话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