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陈勳意欲悔亲,陈漌的眼圈儿立时红了,心头却一松,仿若卸下千斤重担。
她欣然弯眸,目中波光点点。
袁家那头,不提也罢,说来皆是烦恼。如今既有父亲作主,这门她本就不愿的婚事,必不得成。
这一刹,阴在陈漌心头的阴云,终是散去,她整个人都亮堂起来。
翠儿咭咭呱呱地说罢,左右看一眼,忽地踏前两步,语声转轻,面上带着神秘的笑意:“姑娘,还有件事儿,婢子也打听来了。”
陈漌心头跳了两跳,勉力抑下,举目环视一番,便朝她招手:“你来,随我来内室再说。”
翠儿欢喜应是,随她进得屋中,陈漌在博古架前立定,深吸了一口气,似鼓足勇气,方点头道:“好了,你说罢。”
翠儿却并不就言,而是直走到她身边,俯耳悄语。
热乎乎的吐息,喷在陈漌颊边,像火苗炙烤,又若暖阳初照。
陈漌安静地听着,窍嫩手指攫住裙摆,双颊渐浮上一层薄薄桃粉,清瞳若雾气涌动的星夜,碎华点点、云气漫漫,拂不散、化不开,缠绵入骨,缭绕不去……
桂花开遍,琼英玉树,转瞬已是秋浓。这时节,处处皆朗然、处处有暗香,清馥馥似随人意,而若细寻,却又无迹。
郭婉倚着碧栏杆子,向水中撒几粒香油和面浸的桂花粒儿,看清溪中红鱼争食,鲜艳鱼脊划破水线,又被流波敛去。
“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她闲闲道,掌中一枝春艳鹅黄帕子,有一下无一下揩着手指,像漫不经心:“我叫你办的事儿,就这么难?”
“夫人这话折煞民女了。”明心立在她身后两步处,头垂得极低,语声也极低。
郭婉侧首睇她,复去观鱼:“你今儿怎么不穿红了?怕太张扬?”
明心暗自一凛。
她今日确实装扮朴素,月白夹衫、湖蓝布裙,发上一点油的簪子,簪首只小儿指头大,远看根本瞧不出。
她素知郭婉脾性,特意挑了半旧衣裳穿来,自忖掩饰得极好,却不料,对方早就知道她素常模样,特特点明说来。
明心越发不敢抬头,声音里添几分小心:“民女不敢。”
“你这么低的声音作甚?”郭婉似在笑,然,明艳的脸上,却无波澜。
她转首往四下瞧了瞧,眼角若有流光划过:“这方圆皆是平坡,就这么一座观鱼亭子,孤零零地,便有人要听壁角,也没处儿听去。”
语罢,慢慢站了起来。
明心抬眼看去。
郭婉穿着樱粉折枝菊通袖袄儿、孔雀蓝雁来成双蝉翼纱十二幅裙,裙尾拖曳於地,裙缘上金线绣的水波纹,若霞映金波,衬她发上明晃晃的金钗,更是耀目。
明心收回视线,垂望脚下,眼底隐一丝艳羡。
郭婉看也未看她,兀自引颈远眺。
亭外衰草连天,周遭连棵树亦无,唯草叶在风里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