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犹有余裕玩笑,李氏略放下了心,将帕子在手里揉几下,将信将疑望住陈滢:“我儿此言……可是当真?”
陈滢正色颔首:“女儿说的都是真的,母亲放心。”
她微颦了眉,转首望向窗外,语声冲冲:“如果只是为她们寻个人家做出路,倒还简单,不拘找个什么理由,往哪个府里一送,只称是歌姬舞姬,大面儿上过得去便罢,只要陛下愿意出面,实是容易。”
她忽尔叹了口气,神色悒郁:“只是,这所谓的出路,也不过是将她们拘於后宅罢了,终其一生,她们也只能在后宅里苟延残喘,到最后,总不免沦为争斗的产物。”
她望向窗外的视线,始终未曾收回,似痴痴出神,良久后,又是一叹。
“与其说这是出路,倒不如说,这是把她们往牢笼里送、往死路上逼。”她的声音低下去。
李氏倒被这话说得愣住,停两息,便跟着叹了口气。
这等烟花女子,就算从良做小,在后宅的日子也很难,因出身太微贱,略微像样些的人家儿,丫鬟都比她们高贵几分,便去了,也不过白受搓磨,徜或得罪主母,只消主母发一句话,便可断其生死。
纵有那命好的,千辛万苦固了宠,再生下一男半女,立稳脚跟,以其卑微的出身,其子女出头,亦是极难。且更有那一等命苦的,便从了良,亦难逃转卖命运,待人老珠黄,除一死外,竟无活路可走。细论起来,也是可怜。
一时间,母女二人俱无言。
天光自槅扇外涌进来,窗边落一剪树影,枝桠承霜,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偶有细雪洒落,抛逐檐下,满阶碎玉。
“照我儿这般说来,这所谓的出路,又是什么呢?”
良久后,李氏终是问。
陈滢转头望她,干净的眉眼间,蕴一痕笑:“好教娘知晓,我所谓的出路,是给予她们相对更多的自由,让她们能够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不必做那后宅里的棋子。”
她微微放低了声音,又续:“不过,这条出路目今我还不好告诉娘,得等先禀明了陛下才行。”
她又莞尔,自袖中取出厚厚一只信封,向李氏晃了几晃:“母亲放心,女儿把计划书都写好了,只要陛下首肯,此事便非女儿一人所为,而是以陛下、甚或以朝廷的名义推行,女儿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最多往后再耗些时间,帮着完善计划,或者写些东西之类的。”
她侧首微笑,眸色湛亮,似漫天星辰坠入其间:“女儿绞尽脑汁,把能写的都写下了,就是希望能够打动陛下,让这些女子有个去处。”
以她一人之力,绝难实行此事,唯有说动元嘉帝。
若得其允可,以大楚朝皇族名义行此善举,则那些烟花女子便再无人敢欺负为难,而其前路,亦终得光明。
当然,陈滢亦很清楚,她救不了所有人。
有许多女子,甘愿走上那条既定之路,亦有其自己的意愿并追求,并不需人来帮,甚而会认为,陈滢此举,实属多余。
所幸,陈滢亦志不在此。
她所求者,无非两样:其一,救赎那些希望被救赎的;其二,帮助那些需要被帮助的。
除此无他。
为完善这个计划,数日来,陈滢委实殚精竭虑,几乎想破脑袋,头发都抓掉了好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