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恕笑着去了,陈滢便带着寻真并几个婆子,回至彩棚。
棚外正守着两个婆子,见她来了,忙殷勤挑帘,复又笑着行礼:“给姑娘请安。”
这皆是陈家仆役,陈滢温声问好,方自入内。
半夏正缩在角落里。
也不知谁给了她一张小杌子,她惶惶然坐着,见人来了,越发缩成一团,浑身乱颤,似再无起身余力。
今日事了,她们这群服侍的,只怕一个也得不着好,她此刻自是六神无主,委顿於小杌子上,唇青面白,牙齿格格作响。
陈滢叹一声,挥退众人,命寻真守好门户,旋即坐去案边。
朱漆小案上,八宝梅花攒盒儿犹在,花团锦簇的点心蜜饯,好似方才还有佳人品尝。
陈滢不由有些恍惚。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与王敏荑亦曾於此处闲坐,喝着热茶、吃着美点,偶尔说笑两句,亦自惬意。
彼时的她并不知晓,当重回彩棚时,那对座的少女,已然伤重不起,一条鲜活的生命,正濒临死亡边缘。
生与逝,原来,也不过只隔了这短短数小时而已。
陈滢怔忡地坐着,数息后,下意识地伸手,自攒盒儿里拣了一粒梅花酥。
入口松脆、鲜甜可口,唇齿间盈着淡淡梅香。
那是她熟悉的味道,然而,细品之,却又……有些不一样。
陈滢咽下酥点,执壶倒茶。
新沏的热茶,冒出滚滚热气,壶把亦是微暖,握在手心,无端地便有了一种笃定。
陈滢捧起瓷盏,轻吹茶上雪沫,浅浅啜了一口。
些许浮游乱绪,亦随着这一咽入喉的暖,渐次散尽。
屋中很静。
半夏始终低头坐着,手与脚软塌塌地,像是叫人抽去了骨头,连哭都哭不出来,唯一径发抖。
陈滢望她一会儿,搁下茶盏,温声问:“半夏,事发之时,为什么你们都没陪在三姑娘身边?”
半夏身子一震。
这个问题,陈滢其实早就问过。
只是,陈滢本能地认为,此案之破点,或许就在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口供里,是故又问一遍。
或许是陈滢的态度很温和,又或者是因为她并非王家人,半自身上的紧张与惧怕,渐渐有所缓和。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陈滢,复又害怕地垂下头,用很低的声音道:“回……回陈大姑娘的话,婢子皆是被姑娘遣走的。姑娘说要璎珞串儿,命婢子取来,婢子就去……就去取了。”
“你们姑娘为什么会想起要璎珞串儿?”陈滢又问。
半夏咽了口唾沫,道:“姑娘因被人夸衣裳好看,又有翰林府的姑娘说……说姑娘这衣裳精贵,定要拿五彩璎珞衬着,才……才更漂亮。”
多说了几句话,她的紧张似得以纾解,语声变得连贯了些:“后来姑娘便想起,那妆匣子里恰好收着一串儿璎珞,便命婢子去拿,婢子便去了。”
陈滢“嗯”了一声,一时未语。
这个问题,她也曾问过,而半夏两次所言,基本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