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似又回到了发现这一重大线索时刻:“那钱天降父母早亡,又无妻室,乃是个孤儿。他偷逃进山后虽不敢见人,但爹娘死祭,他还是要来拜一拜的,否则就真是枉称为人了。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守株待兔,等他上钩。”
陈滢於是再度叹服:“这是很了不起的推测。
阿恕很厉害。”裴恕倒也没居功,老老实实地道:“这主意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九条命’献的计。”
他似是想起什么好笑之事,唇角勾了起来:“这‘九条命’可是阿滢的熟人,你可还记得鬼哭岭?”
陈滢一怔,旋即恍然大悟,险些失笑:“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聪明的军师吧?就是郎廷玉投了三枪都没投死的那个?”
“就是他。”裴恕笑得肩膀直抖:“他这浑号也是那次得来的,因你说他聪明,我便留了他一命。他倒也知机,帮我出了不少主意,果然如你所料,这人颇有几分聪明。”
陈滢也自惊奇。
这世界委实奇妙得很,当年算计她的人,如今却成了裴恕的臂膀,真叫人想也想不到。
“他人在府里吗?”陈滢问。
如果在的话,她倒是很愿意见一见。
裴恕却将手一摆:“他如今不在。蓬莱那里有些事儿,我把他派过去了,想来这几日就会回来。”
陈滢轻轻“嗯”了一声,浅笑道:“如此一来,也算是人尽其材,不枉我当年请你刀下留人。”
裴恕笑道:“正是,我也要多谢你替我找了个好帮手。”
二人相顾而笑,一时间皆未说话。
暮春的风掠过穿堂,阳光细碎,几根小草在风中折腰,似发出欢愉的叹息。
望着那芳草殷殷,陈滢蹙起了眉。
就算挖出钱天降,这人如今也死了,且他若果真目击了杀人凶手,那么,在裴恕找到他的第一时间,真相便当揭晓,可看他此时神态,显然并非如此。
陈滢猜测,钱天降的口供,只怕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果然,裴恕此时又道:“找到钱天降之后,我便派何廷正悄悄将他带进京城,又送他来了山东。这期间,我多次秘密审问於他,只他在深山中过了十多年,几与野人无异,岁数也大了,虽还不至於到老糊涂的地步,记性却非常地差,我问了这些日子,也知查知他当年逃跑的详情,也就是最开始时我告诉你的那些。至於别的,却是没有了。”
他长叹一声,仰望头顶,健硕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似欲压下满腔愤懑。
他觉得窝囊透了。
好容易将钱天降找来,又大费周章地送他来山东,本是为了避开藏在京城的元凶,且山东这里他人手更足,更易腾挪。
可是,钱天降却死了。
此人是裴恕手头唯一的线索,一旦断裂,便再难接续。
而更叫人郁结的是,钱天降的死,怎么看都像是意外。